倦怠
1
你起吊着空钢水罐，摁了开关，天车向后退去。你松开吊钩，天车开回来。你再放下吊钩，去吊下一只空罐。摁了起吊开关，钢绳绷直了，滑轮叫起来时，你才回过神来，钢绳猛地断了，下面轰的一声巨响，那只钢水罐墩在地上，钢水泼出来，在地上炸响，于是钢水飞起来，落在哪儿哪儿就炸起来，除了爆炸的烟尘你什么也看不见了，爆炸里夹杂着人的慌叫声，你脑袋里嗡嗡直叫，一片空白……
*
你怎么一点也没有看到那并不是一只空罐？整整15吨钢水呀。你5吨吊车的钩子是怎么吊在了那重罐上？你那时在想什么开小差？我……我没想什么。没想什么？没想什么怎么会看不到是空罐是重罐？你实在回答不出来，当时你也确实是没想什么，只是不在意，你根本就没往那罐里看，只是把吊钩放下去挂住那罐子的吊臂就是了，那钢水罐有什么好看的？
你如今对一切都没有兴趣，连电视都不想看，更何况其它东西。你倒是常常不自觉地就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时仿佛无忧无虑，即使回想起当初不愉快的事，现在也觉得是一种愉快。你想到那时的一些同伴，那时的街道，物价，许许多多生活细节，都觉得有一种追忆的怀念。人们说怀旧是衰老的表现，你觉得这话有道理，虽然你还只是中年，但这并不妨碍你继续怀旧，因为怀旧使你愉快。
然而要命的是这种愉快之后是一种岁月已逝的失落，一种提不起劲来的倦怠。
2
你打着哈欠，拳起手掌来挡住嘴儿，不愿被哈欠破坏了你娇美的形象。但你浑身?洋洋的，一点劲儿也没有。
你没有工作——或者说没有一个正规的工作。
你本来是可以有一个正规的工作的。XXX同志：根据上级的有关精神，我单位凡去年退休的职工，其子女尚未就业的，可以安排一名子女顶替就业。请你务必于本月X日之前将下表填好寄回。逾期不再办理。
可你们收到这份通知是在一年之后。
*
哗——，几大包邮件倾倒在大桌子上，一直挨着了桌边的墙壁。几个人开始分检……。
哗——，几大包邮件倾倒在大桌子上，一直挨着了桌边的墙壁。几个人开始分检……。
今天打扫卫生。
哎呀，有什么好打扫的？
下午要来检查。你想被扣奖？
把那张大桌子搬开，扫一下那里面。
真烦人?。
呀，一封信——在桌子与墙壁的空隙里。……去年的！
别做声！赶紧送出去。
*
你去收过银，但没干多久，那活儿太累，成天点着满载细菌的钞票，实在不好。你去推销过化妆品，其实你哪愿意成天求爹爹?奶奶的去推销，你一件也没推销出去，只是推销给了自己，你用它们来打扮你自己。女人没有工作，模样就无比重要。你去当过文秘员，但你总是去得很晚，因为你每天玩得很晚才回家，早上很迟的??起床，慢慢地喝着盒装鲜奶，然后才去上班，老板的生意都被你莒误了，哪个私人老板会长久雇用你呢？。
别人觉得你是因为倦怠而没有工作，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因为没有工作才倦怠的。因为别人的倦怠造成了你的倦怠，而你的倦怠又使另外一些人倦怠起来，倦怠就象传染病在这个时代流行。
倦怠使你只懂得如何消费，电视、影碟机、时装、精美食品、流行音乐、还有刚才说过的化妆品，你都喜欢，但你不懂得工作。你用青春赌明天，用美貌赌明天，你的今天已被别人的倦怠莒误了，你只能用你现在还拥有的东西来赌明天。你早早的恋爱，早早的和男人发生性关糸，以为自己的将来会有一个着落。但谁知你自己很快就对一个又一个男人感到厌倦，属于你的仍然是倦怠。有一天你发现了一种可以让自己哪怕是暂时提神、驱散倦怠的东西，你用注射针头扎入自己的手臂，那针管里装着的溶液叫海洛因。
3
你??地对女儿说：该起来了，又要迟到了。女儿在床上伸着?腰说：我们迟到还是好的，有的人根本不去或者去一下就走。老婆说：要表现好一点。女儿在读个职业学校，你们希望她表现好一点，评个优秀生毕业时能被择优录用。女儿说，表现好有什么用？别人不去学校还不是照样评选为优秀生！你问：那是怎么回事？女儿说：和班长的关糸好呗，班主任又从来不到班上来，什么事都听班长说的。你有点惊讶，但一想也不奇怪，单位上还不是这样子，只要和头头关系好，提拔、入党都容易，这评个优秀生算什么！你只是担心女儿年龄轻轻就把世事看透了可不太好。
女儿读书时不太努力，做作业??看童话，临到考试还在看。你抓住过，可女儿并不怎么改。你内心里对女儿也有些同情，因为你回想起你自己上学那个时候，每天放学都很早，有很多玩的时间，那真是快乐的童年，所以你常去回忆它。而到女儿上学时，“把‘四人帮’莒误的时间夺回?”，三?并作两?走的沉重后果压在孩子身上，压得他们一点玩的时间都没有，失去了童年。你虽然知道现在学生整个情况就是这样，你放松你不学到时候你就吃亏考不上，但你还是对女儿放松了一些，不想太压她，她想??找回一点本属于她的童年有什么错呢？结果女儿没考上大学，只好上职业学校。你不知道她如今变得这么疲沓，是不是也有你的倦怠的影响在里头。
你把重罐当成空罐出事故被记过之后，你的倦怠并没有多少改变，因为它已经在你的身上扎了根。其实你以前并不是一个倦怠的人，你热血沸腾，你积极地投入生活，投身“伟大的革命”：口号、袖章、厩军装、红旗、语录、大会、批判、踏上一只脚……——那就是你和那时许多年青人生活里不可缺少的内容。你后来明白那是一种“狂热病”。但那并不是属于你个人的病，而是那个时代的病。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个时代的病，在纯真的热情被戏弄之后，真诚信奉过的价值也就一文不名了，倦怠成为社会的普遍情绪——这是今天这个时代的病。你想明白了这一点，知道了女儿的倦怠并不是你的原因。可你并不能心安，她毕竟是你的女儿啊，倦怠如果这么伴随着她，那她一生怎么办啊？
4
你走出挂号室，歪歪趔趔来到三楼的伤科，门开着但一个人影也不见。你在门外望着，总算有一个穿白大褂的走过，你问她伤科的大夫呢？她朝另外一个门努努嘴。你走过去，那是理疗科，一扇暗淡的纱门，纱门上一个碗口大的洞，这能挡住苍蝇蚊子？何必关着呢。你伸手去拉门，门下端张开了一下又弹回原位，因为门上端被门框夹紧着呢。你再拉死劲拉门上端还是被夹着，非得有个人在门内帮着推一下才成，一个女大夫过来在里面推了一下，纱门开了，你问她伤科的大夫是不是在这里？一个高大的男白大褂起身出门来，回到伤科他问你怎么啦？你说脚踝扭了挺疼，他看也不看，给你开了一张处方。你拿着处方下楼去药房划价。“没这药！让医生改单子。”你又歪歪趔趔上三楼到伤科，屋里又没有人，你又去理疗科，一拉纱门，门下端张开了一下又弹回去了，你拉死劲拉，女大夫过来从里面帮着推了一下，门开了，你问刚才伤科的大夫是不是还在这里？那男白大褂出来回到伤科问你怎么？然后给你改了单子，你歪歪趔趔下楼，总算拿到了药。但你倦怠极了。
*
“来拿钱哪……”朋友在电话里约你去打麻将，因为你老赢，所以他就这么约你。
打麻将是你喜欢的一件事，在这个时候你精神非常集中非常兴奋，一扫倦怠的样子。大家都是这样子，下班后的时间如何打发？干旁的啥事都没劲。
你的脚踝伤虽然没有好，但朋友的家不远，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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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着大客车在国道上行驶，车?里的电视开着，传来阵阵嗨嗨的打斗声——只有打斗片能使倦怠的旅客打起点精神，当然有的人还是昏昏入睡了。
你很倦怠，但你是司机，你得强打起精神。你不能也去看打斗片，你只能抽烟来提精神。你瞅着前方没有车辆，从方向盘上空出一只手来，从挡风玻璃那儿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再掏出打火机来点着。你的脚踝还有些疼，都一个星期了，还没好利索。是不是药用得不太对，那大夫连看都没看就开了药？你想着那天的情形，你说那男白大褂看病时间不待在自己的诊室里总在那女大夫的诊室里是怎么回事？大约也是因为寂寞倦怠，伤科的病人又不是太多，弄得你只好往那屋里跑，纱门又不好开，纱门还是破的，按说医院里应该是最讲究卫生的，可那破纱门连蚊子都挡不住，怎么就没个人来把它弄弄好？都是一副没心情的?样子。你想着自己的脚还在疼都是因为医生不怎么负责任。如今还有谁干事负责任？你就觉得自己也不必太认真，都是那么回事，干事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人民服务？哄鬼去。
一支烟抽完了。你决定再抽一支。空出一只手来朝挡风玻璃那儿伸过去，手将烟盒碰了一下烟盒转了个向，开口朝着一边去了，你得再拿一次，当你把那支烟拿到手的时候，猛地看见前方突然闪出一辆卡车，你慌忙把拿烟的手也去抓方向盘向右打，可是角度大了，车头的正前方闪现一片空白，你死踩脚刹，但你的脚踝疼得一点也不得劲。客车冲下公路，向坡下飞去，然后翻滚着，车头撞在一块巨石上才停止翻滚，最先死去的就是你。
后来的情形你当然是不可能知道了：一共有九人死亡，包括一个两岁的孩子，三十五人受伤，山坡下哀叫和悲哭声一片，并且这些痛苦的声音还会在此后的相当一段日子里，响起在一间间病房和一个个家庭。
人们都说这一切是因为你的大意，但不清楚你怎么会大意了，你当时究竟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知道自己当时的倦怠，但你已不可能再说话了。
5
你也很倦怠。虽然有着不算低的职位，但想到要不是文革那些年住牛棚被莒搁，现在就不该只是这样的职位了，出差到京城就更感到自己职位之低了，真是没意思，能不倦怠？到了南方，这职位到是不显低，可是又感到身体不好，弄得也很倦怠。“千杯万盏只等闲”虽然不错，可喝过之后呼呼大睡，还不是倦怠？“鸳鸯火锅腾细浪”不错，“生猛海鲜加鱼丸”不错，但饱食过后更倦怠。“桑拿洗得浑身暖”是不错，可洗完澡尤其倦怠。“麻将搓到五更寒”那真是倦怠得不得了。“更喜小姐肌如雪，三陪过后”的确是“尽开颜”，可开颜过后更倦怠。倦怠呀倦怠……
6
“现在我们都不看小说了。”你常听到有人这样说。
为什么呢？据说是看小说太累，看虚构的东西不如就看电视剧。想想也是，看电视剧的确是比看小说要轻松得多，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小说写人物的外?，怎样的脸，怎样的眼睛，怎样的神态，别人还得要在脑子里想一下，把那脸、眼睛、神态在脑海里再组合一下，才能感觉到那是个什么模样的人，甚至还不是很清楚，鼻子是怎样的？嘴巴、耳朵是怎样的？看电视一眼就全清楚了，用不着费脑筋。如今谁愿意费脑筋呢？
那么就看散文随笔吧。又短又不是虚构的，比看小说轻松。可摩罗的那些散文随笔出版时被砍得七零八落，因为它太沉重太尖锐，一点也不轻松。如果是写“闲适散文”，比方写在阳台上栽个花养个草的，写到公园里去?鸟，再或者写上哪儿去旅游去逛风景的，看着就轻松就受欢迎。
读者的倦怠带来了作家的倦怠。因此你的许多同行都辍笔了。
但你总是有点不服的劲，你总在怀念那文学轰动的日子，你总不能同意那些对于文学不再轰动的解释：比如《爱，是不能忘记的》是因为在沉闷的环境里说出了人们的心声，因而受到欢迎，而如今社会开放，人们可以畅所欲言，不再需要通过文学作品来表达自己的心声了。真是这样吗？你怀疑。在张洁那篇小说发表出来之前人们就私下里没谈论过爱情吗？但一篇作品把私下谈的东西公开说发表出来，情况就是大不一样。私下谈总象是偷偷摸摸仿佛见不得人仿佛真理不在自己这一边，公开发表出来则是一种合法的光明正大的举动。难道今天的人们真的不再需要文学公开把真理说出来，把人们的追求说出来？你不相信是这样。文学作为社会的良心，作家作为文学的生产者，今天仍然具有喊出人们心声的责任与义务。真正的作家正视现实的苦难，以作品表现这一真实的过程，并且从终极关怀的角度去表现，而不能囿于现实的某类观念。如此的作品才是永恒的艺术而不是浮华的过眼烟云。
但谁听你这一套呢？你的作品发表不出来，和别人辍笔几乎也差不多，因此久而久之你也不免会倦怠。
7
你有时也真想堕落一下子，干点从来不敢干的事情。你虽然看书不多，可你记得是谁说过这么个意思的一句话：生命反正只有一次，何不多试试？各种可能性都去试一试，否则到生命结束时你会后悔，许多事情本来是可以去做的自己都没做。
你对自己的婚姻生活很倦怠。半夜里她把手伸过来摸着你的根，但你一点冲动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根静静的宛如瘫软的死物。她当初就不是你心里真正爱的，你也不是她心里真正爱的.。以爱情为唯一基础的婚姻现在有吗？你和她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或履行“义务”，就象现在她把手伸过来，你的根虽然静静的，但你也把手挽住她的肩头，就是履行“义务”。但无论“任务”或“义务”都使你感到倦怠了。你需要有一种新的刺激来改变这种男人的倦怠。
于是另一个她终于出现了。你感到相见恨?，你觉得她就是你要寻找的另一半，你们经常见面但她仍然常常出现在你的梦里，并使你的根蓬勃生动。在你吊钢水罐出事故之后，这是唯一一件让你能驱散一些倦怠感的事。你当然也感到心理上有压力，因为别人会说你“不忠”。但谁能摆脱对现实婚姻的倦怠呢？爱情必须以婚姻为形式吗？婚姻又必须以家庭为形式吗？你的并不复杂的脑袋里却冒出来一些深刻的问题。你想不出答案，也没有谁回答你，你心事重重，于是仍然很倦怠。就是说新出现的她也还是不能使你摆脱倦怠。
8
作为作家你总在想：为什么如今的人喜欢看一些神神怪怪，或者侠客在空中飞来飞去的?西？这些东西当然以前也有，但今天人们对它的喜?总是有点格外。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对虚幻（不是虚构，虚构和虚幻不是一回事）世界的迷恋是不是对现实世界的疏离和倦怠？
人们在现实世界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重重叠叠盘根错节无法克服的矛盾，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苦难和腐败，看到了许多的真实谎言。而人的力量的多么弱小，只有那些神怪们和侠客们，他们有着超常的力量和本领，一切矛盾在他们面前迎刃而解，多么痛快！他们惩恶扬善，伸张正义，又多么痛快！
对虚幻世界的迷恋既是对现实世界的疏离和倦怠，是不是也是对现实世界怀着盼望与希冀？人们的心灵就在这两者之间游来荡去。
于是你想起一位写作同行写到过的一句话：强留给我们的精神窠臼我们不要，我们要建的新的精神大厦不许动工，所以我们的精神在流浪。
9
油罐车开进来时，你掐断思绪，你将抽油管插进油罐口里，开动了输油泵。在汽油向地下油库流去的时候，你起先是倦怠地望着那块仪表的：30……28……27.5……后来你眼睛虽然望在仪表上但实际你什么也没看见，你倒是又看见了早上开的那个会。主任说：上级下达了我们部门的减员指标……。你倦怠地想着减员很可能会有你一个，因为同事中你年龄最大。你有困难不能下岗，那谁又该下岗呢？真能挣大钱的，自己早就辞职走了，不用你来下他的岗，留下来的都是指望着这份工资吃饭养家的，你说谁又该下？单位头头难端平这碗水，只有按年龄一刀切，这最公平，谁也没话说，谁也说不出话来。你倦怠地想着你下岗了，老婆怎么办？孩子怎么办？……砰！一声爆炸。你惊吓地一醒神：仪表上一个定住不动的0。——油?完了可输油泵还没关，这只是你在那一刹那间的下意识，但油泵已经爆炸了，火腾地飞起来。你什么都来不及再想，爆炸声更大了，油库四处是火，你身边的墙壁倒了，压住了你，你倒在地上时还有知觉，但大火很快将你吞没了。
10
你曾经在离油库不远的菜场突然奢侈的抢购四只螃蟹，准备下班回去高高兴兴和家人吃上一顿。
你——后来开车翻下了山坡的死鬼，曾经兴高采烈地开着挤满了人的汽车去参加庆祝游行，经过油库时你去加油，那个油库工高兴地给你加得满满的，好让你的车游行跑得路更长，时间更久。
你，被海洛因消蚀着灵与肉的姑娘，曾经坐在你爸爸肩膀上去看庆祝游行的队伍，大家笑着，你爸爸笑着，你也笑着，你虽然不知道笑什么，但你知道大家都笑是一定有好事情。
你，觉得自己职位低了的你，那时高高兴兴地去游行，你想着：解放了，住牛棚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你一定要把你失去的一切东西都夺回来。
你，后来吊钢水罐走神的人，你那时在游行的队伍里可是活跃分子，带头呼着口号，又扛着旗子，兴奋得满脸通红，陶醉在那节目般的狂欢里。
你——尊敬的作家，自然也走在游行的队伍里，你激动的心充满着对未来的期待。
你——每一个你，都是对今后的生活充满着信心与希望。
*
后记
《倦怠》的人物和情节都具有某种抽象性。“你”是几个人物的共同代号，他们具有共同的心理情境：倦怠。小说一般是以典型形象来反映生活，来实现概括性，而《倦怠》则是以抽象性来实现概括性。
有时我觉得自己有点象在实验室里把这个瓶子倒过来那个瓶子倒过去的化学试验痴迷者。写《倦怠》是想试试小说的故事性是维持小说可读性的唯一方法吗？还有不有别的方法来达到小说的可读性？究竟变到什么程度“小说”才不是“小说”了。《倦怠》也许是一种“临界”的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