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的曲折经历（琴台文艺）

整整一天，我都觉得自己一直处于虚无缥缈恍恍惚惚之中，怎样也落不到实处。

今天全天我只有两节课，闲暇时间充足，然而不幸，一大堆宝贵的时间全都无端地附和于不经意间流走的光阴，我居然像一个得道高僧那样安然静坐，又像佛陀那样静观纷扰的人世——我看着同事们或者出出入入各干其事，或者安之若素各干其事，唯独我无所事事静坐发呆，我恨自己。事实上，我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是突然失却了安心做事情的心境罢了，我仿佛又遇上了情绪的周期变化，我却一直找不到这个周期产生的根源。发现自己实在可怜，居然还有长时间发呆的时候，活得糊里糊涂，还常常丢了自己。

下午，天晴了，我才想起今天是“小雪”节。在二十四节气中，“小雪”的本意就是应该下雪的，然而，这种灵验兴许在很久以前是有的，如今没有了，非但没有了灵验，反而频频出现极其反常的天气，偶尔还有雷阵雨，冰雹，要么，就像今天这样，毫无征兆地忽然大晴，围炉的人们，透过玻璃窗，竟能看到外面反常出现的夏日景象。

经不住女儿的鼓动，把她常看的张小娴的《爱上了你》带到办公室里。可是，看了不到十篇就放下了，觉得书中的内容就像街边小吃摊上的米粉儿，闻起来喷香，吃起来却索然寡味，我就笑女儿毕竟年少幼稚。作者探讨的一系列人生问题，似乎已经与我的年龄和阅历有了很远的距离。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男人女人，现实理想，生活游戏，仿佛一面面闪亮的青春镜面，衬得我越加衰老，令我很不自在。我又笑自己的脆弱。我想，我当前并不需要这些，我需要的是一种厚重、沉稳的情结的濡染，我希望这些濡染将我团团围住，让我的性情得以冶炼，让我像一个真正的中年人那样，安详得像佛陀，睿智得像耶稣。像我这样年纪的中年人，过于激越澎湃的青春爱情的话题，我有些承受不起了。我就笑，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我倒是想起了龙应台。

我的床头放着一本龙应台的书，《目送》。每晚，我在网上工作三小时后，斜倚在床头，我就翻开它，看上三五篇，越看心里越激动，越看脑子越清醒，这样，时间往往就不知不觉地到了零点左右，又怕影响次日的工作，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龙应台的书，强迫自己躺下，关灯，思考，并在思考中慢慢入睡。

龙应台的文章是朴实的，读之，仿佛大醉初醒之时，爱人及时端过来一碗清爽而温热的大米稀饭，那种朵颐大快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言说。文章的朴实，简直可以让我很乐意地将自己置身于文章所渲染的情境中去，愿意做其中的一个人物，或者自己就是文中的一个人物原型，并愿意让龙应天来写，因为她写得很真实，我说的真实在很大程度上应该就是客观、准确、公正。

我很喜欢龙应台这个追求真性情的灵魂，这个灵魂无疑是怀有强烈的正义感和道义感的。在文章中，她用自己柔弱的声音呐喊，喊出来的声音却出奇的刚劲而洪亮，让人感到温暖，让人心情激荡，让人觉得人既然活着就是应该说话的，并且应该说真话，说公正的话，为社会道义和文化良知说话，为人生说话，说大卸八块的话，说全力疗救的话，说许许多多的人想说而不会说、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龙应台说了，龙应台是聪慧的，龙应台是勇敢的，龙应台才思敏捷，龙应台口含珠玑，她说的话很中听，所以许多人都喜欢她。

龙应台，是要用心去爱的，龙应台的书，是要省着来读的。

读了龙应台的书，才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写作这么多年，不知说了多少违心的话，不知有多少回是在装腔作势无病呻吟，又有多少回是在替别人说话儿自欺欺人。然而，君子不自欺，这才知道对生活，对人生，对社会，自己原来很少用过真心实意，这么多年来，自己没有成为龙应台，确实是合情合理的，是事出有因的。

于是，我整整一天都呆若木鸡，将自己的灵魂翻来覆去地检查，终于发现，自己在错误的路上居然走了那么远。

没有云遮雾罩，太阳很正常地落下去了，一个工作日即告结束，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呢？备课，上课，然后像佛陀一样端坐静思，思什么想什么我心里当然清楚，但在别人看来今天的我定然是很反常的了，果然，有位女同事问我在想谁，我就嫣然一笑，装作是在想谁，继续呆若木鸡。其实，我的内心很希望自己成为弥勒佛的，或者很像弥勒佛的，希望自己像弥勒佛那样敞露着豁达的大肚皮，笑成一朵花的。我却笑不出来，因为我原本有很多话要说，却一直没说，这些话大半是冷峻而严肃的，从现在起，我一定要说。

我在写作的时候，自己的灵魂本来就有喜怒哀乐的，当我乐到极致的时候，我也会笑出声来的，也许别人能看到我这种发自内心的笑，但我自己可能浑然无觉，或者，我知道自己在开怀大笑，但别人可能看见我呆若木鸡，别人对我内心的快乐可能浑然无觉。

有两个女士一直在我对面闲谈，喋喋不休，指指画画，我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该下班了，回去继续读龙应台的书，让自己笑出声来。

2011-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