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
买回一个精致小巧的敞口杯,寻思可以在里面种点什么绿油油的植物,放在电脑桌上,哪怕种棵小草,也可以收获眼角一瞥的新绿。
却猛然发现没有土。
怎么办?去附近的公园挖一点回来?周末去郊区找一点回来?我顿时觉得很沮丧。
乡村,田野中,山坡上,那些地方没有高速路,没有霓虹灯,没有高楼大厦,但到处是土,看得见,摸得着,随便踩,随便蹂躏,它们滋养庄稼,滋养野花野草,滋养人和动物,廉价得很,也自由得很。
但这里的土,它们被埋在泊油路下面,被砌在花坛里,就算在公园,也只是隐身在植被下面,躲起来,不让人看见,惟有从卖花的商贩那里,你才能够购得一些纯粹的土,它们昂贵得很,也卑微得很。
活在泥土之上的时候,一心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青瓦、泥墙、芭蕉树,山上的野菌、草里的蛐蛐儿、树上的知了,这些不足以承载少年的梦想。
活在泊油路之上的时候,梦里千转百回,闲下来就想去郊外走一走,看一看,几十或百余个平方的家,格子一样被嵌在高楼的某一层,走出门,车流和人流错综交织,空气是混沌的,人也是混沌的,混混沌沌不识东南西北,电脑、电话、电视,空调、冰箱、洗衣机,这些不足以承载内心的焦灼。
我曾赤脚踩过泥土,感受微凉的气息透过脚底一直往上传递,那时的内心是踏实而坚定的。
我也曾在雾气刚刚散去的田野,在湿润的空气中,闭上双眼,深呼吸,嗅着泥土的芳香,那涤荡心怀的是来自泥土的干净与清澈。
还有,一株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长在山坡上,扎根在泥土里,靠雨水浇灌,每年春天开白色的花朵,迎风招展,花香四溢。
一群鸟儿,在泥土上散步,拾一些洒落在地上的种子,在泥土上印着未知的简笔画,叽叽喳喳快乐地唱歌。
一位老农,祖辈都与泥土为伴,过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日子,终于轮到儿子考上了大学,要在城里买房子、买车子、娶媳妇,但老农不愿随儿子去,每日依然扛起锄头,提着旱烟袋,去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晨起而作,日落而息。
泥土所记载的这些曾经,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泥土静默不语。
买回的敞口杯,我去花店买来一些土,结结实实装满一杯,我淋上一些水,认真嗅一嗅,没有记忆中的芳香,什么味道也没有,我把它放在阳台上,和几盆花花草草摆在一起,它显得格外冷清和落寞。
我知道,我的双手所触摸到的,我的眼睛所看到的,已经不再是存留在记忆中的泥土,模样、温度、湿度还有心境都不再一样。
有时候,我想应该回去看一看,哪怕只看一眼,什么也不带走,也是种慰藉;有时候,我想应该别再回去,我所怀念的事物虽在那里,但它已经不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