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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诅咒

2013-10-22 15:50 作者:闫赵玉 阅读量:375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子建或吕凌,洛神或洛微,在旋转的时光隧洞里穿梭、颠倒、混乱——题记

(一)吕凌·邂逅莲

吕凌生在江南。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鸳鸯瓦乌篷船油纸伞杨柳岸叠加成江南印象,在唐诗宋词里左冲右撞。

夏初的江南,潮湿温润的水汽裹挟着化不开的甜味。千年古镇丰陶,有着静默的流水,黑白照片般沉寂的瓦房民居,以及大片大片的荷塘。吕凌依旧一个人在深深的午后,穿白色衣衫,着青鞋一双,穿过“咿咿呀呀”的摇橹声去看莲花,内心清凉而苦涩,他总感觉丰陶镇糯米般甜润的空气里绵延着一段高不可攀的寂寞。

吕凌盯着铺满池面的绿色发呆,迷离的葱茏在他瞳孔里点染出天似苍穹,笼盖四野的草原景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厌倦了闭塞的丰陶。一江苍茫、壮阔的烟水常浮现在他眼前,两岸芦花瑟瑟,山山水水之间失去了涯?,一片空翠。

吕凌伫立在荷塘边是为等待一场艳遇,这方诡秘的荷塘预设着一笔阴谋,他相信。天色泛青,自荷叶抖落一滴清圆透彻的露珠洇湿他的心迹。然后,不知是否纯属偶然,吕凌偏偏发现了她,在一群大众化的粉色中闪烁着耀眼红色的一枝莲花。他伸手触摸,柔嫩而细腻的触感电流般击中他的指头。他像是在捧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婴儿的心脏。他全身不由自主的震颤,掐断花茎,仓皇逃脱。

就这样,吕凌邂逅了莲,尽管这邂逅带有强行制造的意味。他为他的莲取名李洛微。

李洛微长得很美,吕凌不得不承认。后来吕凌看到《牡丹亭》上一句诗“翠生出落得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便条件反射的想起李洛微。李洛微似乎只穿红衣,是那种明亮炙热的红。吕凌有时会想她穿白衣会不会更好看些。李洛微一切都符合一朵莲的样子,包括皓腕处系着的莲子串手链,用青色丝缎松散地束着的柔顺发丝。像是微微打着卷边的荷叶的别致衣领,最重要的是,风吹动她的袖口,像一朵红莲瞬间绽放。

吕凌把莲供养在水里,信徒般虔诚。

(二)子建·邂逅洛神

曹子建这时应该挺郁闷的,从京城到东藩,做个尴尬的鄄城王,才高八斗的诗人面对强权也只得俯首帖耳的谢主隆恩。魏文帝,也就是他哥哥,想杀掉他。他不得不接受现实这张血淋淋的判决书。曹丕冷酷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他不寒而栗。

太谷何寥廓,山树郁苍苍。霖雨泥我涂,流潦浩纵横。这一路,背伊阙,越抻辕,经通谷,陵景山。风尘仆仆,坎坷难行,随从们叫苦不迭。此时日薄西山,黄昏像渔网一样倾入洛水中,天色渐浓郁。曹子建下令停车休息。他凭风立于洛水边,极目远眺,一江烟水茫茫去,两岸芦花瑟瑟寒。山山水水之间失去了涯?,这一片空翠迷住了他,他不知道山到何处止,水到何处住。他的目光只是漫无目的地流浪着,猛然,他的目光被钉住了,他先是用力的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没错,一位绝色美女站在河对岸岩石上,衣袂飘飘,像是在凝望什么。他连忙喊身后的侍卫去看,侍卫们却面面相觑,他们的确什么也没看见。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他是遇见洛神无疑了。

就这样,曹子建邂逅了洛神。

后人说这是曹子建思念他嫂子甄宓之作,甚至拍摄成极其狗血的电视剧,这些我们且一笑置之。

洛神当然也是极美的,经我们才高八斗曹子建的描绘,美得让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轻云之蔽月,飘秕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子建不愧是“建安之杰”,对美女的观察也细致入微。“?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自子建这么一写,后世对美女的描写再也跳不出这个圈子。子建此时激动得不能自己,却不妨碍文思如开闸洪水般奔腾不息。罗衣璀粲,瑶碧华琚。金翠明珠,雾绡轻裾。她踟蹰于山隅间,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子建突然冒出个想法,洛神为什么不去采莲呢?

(三)洛微·转生

吕凌的莲丢了。

他是一早醒来发现莲不见的,只剩下空荡荡的玻璃杯,空茫茫的清水,吕凌感觉受到了巨大的嘲讽,一失手打碎杯子,玻璃尖锐的碎裂声惊醒了他。

吕凌奔向荷塘,盛开着的,大朵大朵的莲花铺满了湖面。这样安静,安静如屏风上的刺绣。粉色花瓣簇拥成跳动的粉色火焰,在他视线里蜕变成空落落、茫然未知的惨白。

他迷茫地问河岸垂钓的老人,老人家,您在这见过一枝红莲吗?她是我的,我不小心把她弄丢了。

老人并不看他,说,这里从来不长红莲,就是有,她也不是你的,年轻人。老人苍老的声音透溢着锈迹斑斑的青铜器的落寞。

是啊,莲的一生都囚禁在这湖里,无论我用尽几世的轮回,几番的叩愿,莲花也开不成我幸福的渡船。

一位少女经过,吕凌并未注意。可是随后微风送来的一阵淡雅、熟悉的荷香让他一下子警觉。他猛抬头,一袭红衣扑进眼帘,他追上去,很鲁莽地喊,洛微。

红衣少女满脸惊愕,显然她并不认识吕凌。她轻启朱唇,我是李洛微,请问你是?

莲子串手链,青色发带,荷叶边衣领,如同浸有剧毒的银针千千万万枚刺痛他的眼睛。他的心脏“砰砰”狂跳,他想说,洛微,我找你好苦,你果然不是一般的莲。这句话混着甜腥味在他喉咙里翻涌。他压抑住,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吕凌,你好……

少女嫣然一笑,那笑容隔着朦胧的雾气模糊不真切。她说,看先生甚是面熟,恐是旧相识,恕小女子记性不好。她的声音透着冰雪的空灵,吕凌恍惚间幻听到一滴清圆的露珠自荷叶抖落的“滴答”声。

吕凌有些头晕目眩,他想,洛微还是莲时,我与你朝夕相对,日夜相伴,岂能不面熟?他再回过神来,少女已离去,四周空气还留着淡淡荷香。

吕凌轻咳了一下,一朵红莲在唇边绽放。

“我的莲转生了,洛微,你果真走了……”吕凌边奔跑边哭喊,路人纷纷议论道这个人疯了,吕凌只是自顾自肆意地哭喊着。河岸垂钓的老人无奈的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人连自己爱的是莲还是人都分不清楚。

黑夜如墨倾泄,吕凌又做梦了。还是那个梦境,他牵着洛微莹白如玉的指尖,走在荷塘边。洛微的笑容在薄雾里涟漪般徐徐散开,如悄然绽放的莲。只是这次,他多问了一个问题,洛微,你说,曹子建是不是爱上了洛神?

(四)洛神·离合

曹子建发现自己爱上了洛神。

虽然他一再提醒自己这位美女是神,不是他这个凡人可以去爱恋的。但子建毕竟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之流(也幸亏不是)。男人不解风情是件很可怕的事,但若是太解风情又有滥情之嫌,子建在这方面就处理的很好。此时子建应该默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以下是我以很世俗的眼光解读的子建艳遇史。

“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心动不如行动,很好。

“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子建想起郑交甫被江妃二女甩的悲剧有些畏缩,他不想重蹈覆辙。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多情的洛神被触动了,子建悬着的心落下了。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这段文字太美了,不忍心删一字。面对这么一位秀外慧中的美女,谁都会动心的。

下面的故事请允许直接引用子建的原话。

“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

“于是越北?,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如水上浮生物般乍生乍灭,这场邂逅如此短暂,如午夜昙花,开到最美旋即凋零。后世有句用得很泛滥的诗很能形容曹子建此时的心情,“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洛神的身影失去暮色的掩映显得格外哀伤,一股难抑的悲愤在子建心里激荡,他大喊一声;请等一下!洛神!

(五)江南江北一般同

红衣少女满脸愠怒地回头看吕凌,生气的神情搁在她精致的面孔上愈发动人。她眉峰微蹙,问道,你让我等一下,什么事?

吕凌为自己的冒昧局促不安,她的确是李洛微,不是他的莲。转身离去的红衣在江南雨天的布景下有着滴粉溶脂不分明的颜色,他又失语了,真该死。

他混混沌沌、踉踉跄跄地走着,不知怎么又来到荷塘边,他听见垂钓老人在用他苍老的声线朗读着一首诗,埋藏千年锈迹斑斑的青铜器的沉重的气味让他喘不过气。

“为什么最深的情海,沉不下下人欲的疯狂。

为什么最高的情峰,看不到爱的人影。

为什么等待的岁月,会被倦客切碎成尘。

为什么温暖的思念,会滴成泪冰。

为什么茫茫人海,会有突然的断桥。”

吕凌感觉心脏某个地方被撞击了一下,一江苍茫的烟水在他眼前豁然开朗。在颠倒混乱的时空里,他忘记了最初一句话,也不知道最后一句话,甚至忘记了他自己是谁。

夏末的丰陶小镇,空气甜润,燥热而迟慢。公元223年后一千多年的某一天,吕凌踩着青石板,穿过两边枝叶繁茂的藤蔓以及它们难以捉摸辛辣而温和的味道,树叶罅隙里抖落一簇簇斑驳荡漾的光线。他手心微微出汗沾湿信封,站在别墅青砖石阶上,旧木板苔藓般幽暗的气味连同弥漫在整个夏天的荷香猝然扑鼻。他深呼吸,敲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红衣婷婷,随意挽起的发髻,飘动的青色发带,冷色的眸子,上下翻飞的袖边。仅需匆匆一眼,吕凌便牢牢刻印在记忆里,他沿着被雨水润白的石子路飞快跑掉了。系有莲子串的素手捡起门槛上的信笺,拆开信,清秀挺拔的小楷如湖面上的微波,是《洛神赋》最后一段: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蜃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红衣少女,不,是李洛微,猛地一震,曾经被抽离的记忆又塞进她的大脑,关于一枝红莲的记忆如顺流而下的纸船奔涌而下。李洛微紧握着信纸,向脑海中浮现的一个清晰熟悉的地方跑去。

她来到荷塘边,果然是宁静如玉的湖面,粉色莲花满目风华,却又一枝火焰般的红莲孤立于其中,兀自燃烧着。

洛微茫然问旁边垂钓的老人,老人家,您可曾见过一个叫吕凌的人,还有这朵红莲……

老人叹口气,说道,那个叫吕凌的人离开了丰陶镇,说是要去北方河洛。至于这支红莲,说来也奇了,这里从来不长红莲。

一切回到初夏的夜晚,吕凌前者洛微莹白如玉的指尖,走在荷塘边。微风吹过,洛微袖口盛开如莲,吕凌眼含笑意问她,洛微,你说,曹子建是不是爱上了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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