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菌的清芳(文学月刊)
像彩带一样折折迭迭的山村小路软软地挂在山间,捡拾野菌的小姑娘,大男孩儿,背着小背篓大背篓,提着小箩筐大箩筐,向着山顶黛绿绿山林尖的那抹红云,向着清雾袅袅的烟树深处进发,也把铃铃的笑语欢声嵌入了孩童的小径,……
这是烈烈夏日雨后的季节,正是采野菌的大好时候。进入隐天蔽日的山野碧林,小伙伴们便倏地分散开来。在矮悠悠的荆丛里,直高高的松树林,浅浅的草地上,平平的乱坟岗,凉凉的泉眼边,朴拙的古根旁,神秘的土地庙,安详的静静地卧着,躺着,仰着,站立着这么两三朵三五朵颗,或者是一小片一大片的野菌。她们含着笑,红妍妍,粉扑扑,黑乎乎,白灿灿,鹅绿鹅绿的,浅黄浅黄的,小如钮扣酒杯,大似蒲扇脸盆……她们微微地颤抖着小脑袋,在缀着白亮亮清露的满眼的翠绿枝叶映衬下,伸出月光般宁静的嫩生生绿茸茸的小小大大的手掌,发散出馥馥的清芳……凉凉的白露点点滴滴,轻打着野菌的头顶,滑落地面,浸入土地,轻声地唤着我的乳名,一声声,一下下……
我们步家坝那时所称之的野菌,北方人大抵称之为“蘑菇”,也就是类似于“采蘑菇的小姑娘”篮子里采摘的那种。而词典对蘑菇的释义则有以下几种:①担子菌亚门,层菌纲,伞菌目,伞菌科。地上部分为子实体,像张开的伞,由半球形菌盖和盖下的菌柄组成。地下部分为菌丝体。②缠着人不放:蘑菇了半天也没把他说动。③拖延时间:别蘑菇了,快走。我们那里的野菌虽然不及在海拔2000~4000米左右地带的野生菌,但绝对是一点污染都没有的绿色食品。我国传统医学认为,多食菌类有利于强身壮体和病体康复,医学古籍和现代医学研究则表明野生菌类还能够美容,润泽肌肤、容颜悦色。此外,菌类菜肴在我国也有悠久历史,它可荤可素,可热炒亦可凉拌,薄而不淡,浓而不腻,被人们视为“山珍”,也受到现代食客的特别嗜好。
那时山上嫩黄嫩黄的“鸡蛋黄”是我们最为喜爱的,大约是因其菌顶伞形的部分颜色酷似鸡蛋黄而得名。每逢此时,我总是用手拨开茂密的枝条,脚踏酥软或坚硬的湿漉漉的土地,奔袭而去,软软的树丫也拂过我的身体,划出或大或小漂亮的弧线后,不停地晃悠着,颤动着……小伙伴们随之也蜂拥奔来,哄抢着,疯闹着,把岑寂的山林搅得生气勃勃,朗朗的笑声挤过密密的浓荫,轻矧到蔚蓝蔚蓝的天空,碰到了白云的鼻尖。“鸡蛋清”则是乳白乳白的,一身皎皎的白色长裙,总是亭亭玉立在“鸡蛋黄”的身旁,其得名也自然不言而喻,他们总是并立而生,说她们是姊妹菌真可谓名副其实。由于其根部埋得较深,所以我们便轻扬起小小的锄头,小心地掏出硕大的根底。捡到了“鸡蛋黄”必定能得到“鸡蛋清”,这时简直是一举两得。其实很多事情和这种情况一样,旁敲侧击或许是另一种高明的睿智吧,对此我想到了脍炙人口的文学名篇名家“烘云托月”“侧面描写”“衬托”“对比”手法的高妙。
俗名“青冈嘴儿”的是另一种难得的好菌,应该就是人们说的青冈菌吧。她默默地倚靠在青冈树脚旁,紧紧地抱在一起,一群群,一簇簇,高高低低,小小大大,朴黄中蒙着赭石色,见着我们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甜甜地在等着我们。这种菌子根部较浅,采摘时只需手指轻捏着最下面,稍用力一掰一掐。
此外,能够食用的还有粉白肥白的厚厚的石灰菌,黑炭一样的厚实的火烧菌,排成一列列的纤细的“路路菌”,土黄土黄的松花菌,……她们的味道有的粗粗的,虽不及上面的三种菌子细嫩光滑鲜嫩,但在那些缺粮少吃的饥饿岁月里,却同样也是难得的绝美佳肴。母亲总是把我们捡回的满满的一背篓野菌拿出少许,清洗干净上面少许的泥土,放在锅里再加上大蒜,用开水烫煮着,如果大蒜没有变成乌黑的颜色,就可以放心的吃下。接着放在筲箕里把水晾干,再素炒着,放少许油或只放点盐,我们那时一样吃得津津有味。多数则放在青石板,簸箕里,晒坝里在阳光下暴晒晒干,然后一角或一角五分钱一斤卖给供销社,或换来自己的学费,或交给母亲留着家用。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野菌都能入口,有的还因剧毒可令人丧命黄泉。有像小脸盆一样大小长在牛粪旁边的,我们只能惊喜于她的“巨无霸”,还有很多陌生的不知名的斑斓的菌子,我们都是敬而远之,甚至碰都不碰一下。至于红菌子,则更要仔细分辨,只有红红的伞面下是红杆杆的才没有毒,而白杆杆地是千万不能捡拾的,所以有“红菌子白杆杆,吃了要去买板板”之说。
更为令人欢喜的是在开着红红绿绿野芳的丛林里,突然发现了一株株木兰花,静静地发散着幽幽的清香,混着野菌的清芳,沁入人的心扉,在我淡蓝色的心海缭绕徘徊,久久不愿散去,直到现在,绵延着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