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自己的田地
在刚实行土地承包制的时候,村上的土地全部变成了个人的,那种自豪喜悦的心情可想而知了。谁都对自家的土地精心呵护,希望产出更多的粮食,在满足自家口粮的同时,多少卖出一些,赚个零花钱,或者直接用粮食换取生活的必需品。我们那里,除了种植小麦、土豆、豌豆,还种植大蒜,尤其大蒜是很有名的。所以,自家的土地中的产物,如果被人偷了,那是很让人心疼的损失。每年快立秋的时候,豌豆和大蒜率先成熟,偷摘豆角和偷挖大蒜的人,便对别人家的劳动成果产生觊觎之心,尤其过路的人,总是想方设法,偷我们那里的大蒜。因此,每年立秋前后,看田便成了我们必须的,这样才能确保自己的果实不会落到别人的口袋,即使微乎其微的损失,也是当时生活水平整体低下的人们承受不起的。
麦子和土豆一般不看,重点是豌豆和大蒜。我们的任务,主要就是白天看豌豆,夜晚一般是父亲看大蒜。清晨天刚亮,我们吃过早饭,就拉上自家的骡子,带够一天的干粮和水,向山上出发。当时山地虽说产量低,但也是很重要的,豌豆是重要的经济作物,豆角翠绿的时候,就要去看,一直到了黄了,拔完之后拉回来打场之后。豆角还嫩时,摘下来吃它的豆子和豆皮,香脆甘甜;豆角饱满时,煮上吃,沙脆清香;到了拔下时,烧着吃酥软绵甜。因此从结荚到打场,一个多月的时间都要看田。当然,看田也是防止贪心不足的人,路过的人随便尝尝,那是不算偷的,时常掉在我们嘴边的话是“青豆角,黄豆角,人人过来尝一尝”。但是还有专门瞅着偷别人家豆的人,那是重点防范的对象。另外就是有的人尤其小孩,钻在地里,吃不了多少,却不会爱惜庄稼,糟蹋了不少,把豆秧扯断,豆子就死了。看豆的大多是小孩,一边放牧牲口,一边看田。当然更多的是乐趣。到了山上,把牲口拴在豆地附近,让它自己吃草,时间长了,再换一个地方。除了一整天割一袋草之外,大多时间都在漫山遍野捉鸟、追兔子、挖野菜、摘野果。吃豆也是每天的待遇,那时总是感觉不论青豆还是黄豆,吃起来总是那样香甜,百吃不厌。本来看田都是兄弟姐妹抢着去做的美差,家里呆的除了没完没了的零活,还没有玩耍的乐趣和吃豆的享受。到了夕阳西下,便骑着骡子,驮着草口袋,像个凯旋的将军。有时为了安慰没有抢到美差的姐弟,还要为他们摘些豆角,安慰他们失落的心情。当然除了玩耍,边看田边看书,也是一种享受,坐在地头,身边是翠绿的庄稼,手中是墨香的书本,多么惬意呀。有时还要抽空拾发菜,一个多月看田结束,也能卖十几块钱,在那时对我们学生来说,这勤工俭学的收入,已经是很多的钱了,可以买好多的文具,或者几本自己喜欢的书。我和五哥就曾经在一个多月的看田之余,拾了将近一斤发菜,卖了三十块钱,大人们给我们每人买了一个心仪已久的黑皮书包,着实激动了好久,也让别人羡慕了好久。
有时在夜晚我们也跟着大人去看蒜。当时我们上学的费用,除了父母拔芨芨编背篼换钱之外,钟大蒜卖钱也是重要的来源。可恶的是一些夜晚或大清早过路的人总是好多次偷挖我们很多的蒜,造成极大的损失。我们只好在大蒜成长快要老气的时候,在地头搭一个小帐篷,里面铺上麦草,夜晚睡在里面,凉风习习,秋虫唧唧,四周静谧,“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的感觉总是那样美妙。看过几次,我便自告奋勇,一个人去看,让父亲在家里睡,因为大人们还要早起,干其它的活。开始父亲不放心,说我一个人会害怕的。我说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只要有人,偷蒜的人肯定不敢进地。在我的执意坚持下,父亲最终同意了。于是,我一个人背着铺盖,拿着木棍,来到蒜地。当然开始睡不着,便在四周巡逻一番,或者坐在地埂,静听流水汩汩和秋虫唧唧,偶有夜鸟的鸣叫划破夜空,偶有流星陨落天际,看深邃广袤的天河,庄稼成熟的醉人气息被微风吹送到心中,感觉莫名的惬意和舒展。那时或许因为贫困,对生活的向往还很多,也是为了看护我们的希望和依靠,心中没有过多的杂念和欲望,自己独处原野,却没有丝毫的恐惧,现在想想,或许正是没有过多的欲望和累赘,才有心中无惧的凛然。守护希望的信念支撑着,哪来的退缩和害怕呢?希望的明灯闪烁在心,即使在黑夜,即使在荒郊,自己的内心依然坚定如铁。
等到该收的收了,随着秋收的谢幕,暑假生活也宣告结束。由于我们的守望,田地的收入没有减少,上学的费用和家庭的一些开销也得以解决,我们踏上的新的征程。也正是由于对自己田地的守望,生活的前景和人生的道路,在我们面前铺展开来,充满着诱惑和向往。至今仍然深深怀念那种难忘的岁月,当然仍然在现实之中,努力守护不再是种植庄稼,而是一种无形的田地,努力保持那种守望的坦然和愉悦,使我们的人生更加充满魅力,使我们的田地更加富于成熟的醉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