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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伤

2013-10-22 03:19 作者:君山听雨 阅读量:412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罗海凡是在半夜里得知儿子被人打伤的消息的。当时政府办小李打电话给他,他抓起电话埋怨说,深更半夜打什么电话?可当小李告诉他彬彬被打伤后,无异于在他脊梁骨上打了一闷棍,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于是他把听筒贴紧耳朵问道:“伤得严重吗?”

“彬彬头上打开了两寸长的口子,还有下身被踢破了……”

“什么?”罗海凡全身的血直往脑门涌,但他还是镇定着说,“小李,凶手是谁?”

“市治安支队警察刘刚。”

“彬彬现在在哪里?”

“正在医院缝针。”

“小李,谢谢你了。”罗海凡说完,手颤抖着放下了听筒。

睡在一旁的妻子沈桂枝从丈夫的话音和表情中感觉到出了大事,但她没想到是自己的儿子被人打伤。她轻声问道:“老罗,出了什么事?”

罗海凡说:“你那宝贝儿子在外闯祸啦!”

听说儿子闯了祸,沈桂枝心跳突然加快,她拉着罗海凡的胳膊说:“彬彬他……他怎么了?”

罗海凡说:“和人打架,脑袋打破了。”

沈桂枝嗔怪着说:“看你这老东西,儿子打伤了,你好象没当回事。还不穿好衣服,一起去看看。”

罗海凡说:“你先去医院看看,我叫辆车子。”随后他打通了车队长的电话。

沈桂枝问道:“你不想去?”

“你先去看看,要他安心养伤好了。我在家里静一静,过些时候再去看他。”罗海凡说着,觉得头有点晕,便撑着脑袋坐到躺椅上。

沈桂枝见丈夫有些异常,就说:“老罗,你也不用着急,要注意身体,要不要吃点降压药?”

“不用了,车子在外面等,你快去吧。”

沈桂枝“蹭蹭”地下楼。罗海凡打开窗户看着她上了车。等车子开走后,罗海凡关上窗户,闷闷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的心里很乱。彬彬毕竟是他的独生儿子啊!他虽然没有和妻子一起去医院,但他心中还是丝丝牵挂着儿子彬彬。他感觉到头晕得厉害,知道是血压又升上来了,于是倒了一杯开水,吞了几粒降压药,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候着妻子回来。他要把情况弄清楚,然后再作决断。

这一晚,罗海凡通宵没有合眼。

罗彬彬是罗海凡的独生子,个子不高,长得尖嘴猴腮。虽然出身干部家庭,但他还是不大争气,总是给父母出点难题。读中学时,就因打群架差点被学校开除。要不是他当市长的父亲出面,学校怕是难手下留情了。高中毕业考大学,数学吃了个大鸭蛋,总分在班上列倒数第一。罗海凡拿他没办法,本来可以找门路让他自费读成人大专,但他知道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子,干脆让他参加工作混张嘴巴算了。老子是市长,儿子想进哪张门还不容易。罗海凡一句话就让罗彬彬进了工商部门,当上了十分吃香的收费员。

罗彬彬这次被打就是由女孩子引起的。有一次,罗彬彬在舞厅里结识了女青年刘芳。舞会结束后,罗彬彬邀刘芳去吃夜宵。刘芳也是个蚂蝗听水响的角色,她听说罗彬彬是市长的儿子,又在工商部门工作,于是就兴高采烈地跟着他去了。吃完夜宵后,刘芳说今天是周末,明天你休息,我们到东湖去逛逛。罗彬彬喝了点酒,正在兴头上,便拉着刘芳的手坐上了的士。在东湖水边的草地上,两人谈得很投机,刘芳有意挑逗罗彬彬,罗彬彬经不住她美丽姿色的诱惑,便搂着刘芳狂吻,刘芳也就半推半就地和他倒在草地上翻滚着,最后罗彬彬要了刘芳的身子。之后两人就经常在宾馆开房子,刘芳几次到医院作过人流术。

罗彬彬和刘芳谈了一年多,自从刘芳缠上罗彬彬后,罗彬彬便少了自由。每天刘芳都紧紧地跟着他,生怕罗彬彬被别的女人掳了去。有时候她还盯罗彬彬的梢,只要看到他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刘芳就醋劲大发,跟罗彬彬大吵大闹,几次将罗彬彬抓得皮破血流。罗彬彬本来也是个不怕事的角色,对刘芳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因此他不想再和她这样闹下去。有一天,罗彬彬约了刘芳在茶楼见面,罗彬彬提出了两人分手的想法,刘芳听说他要分手,就哭着将罗彬彬的衬衫撕成了好几块,还威胁说要杀了他,让他等着瞧。

刘芳的哥哥刘刚是市公安局治安支队的警察。刘芳回到家里,等哥哥刘刚回来。她要哥哥好好地教训教训罗彬彬,为她出口恶气。刘芳直等到深更半夜,刘刚才进门。刘芳见哥哥回来,便作秀地当着他哭出声来。刘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她哪里不舒服,刘芳哭着说:“哥,你要为我作主。”刘刚知道妹妹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平时总是快乐无比,今天一定有什么事伤了她的心。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是不是罗彬彬抛弃了你?”刘芳哽咽得更厉害了。刘刚说:“这狗杂种,我要废了他!”刘芳哭着鼻子说:“哥,罗彬彬不是人,他害得我……”刘刚拍着她的肩膀说:“你放心,哥替你摆平他,为你出出气,他有什么了不起,我要他跪在我面前求饶。”

晚上,刘刚值完勤,邀了外号叫鸡婆和油条的朋友去吃夜宵,正碰上罗彬彬一伙在一起喝洒,身旁还坐了两个女孩子。刘刚见到罗彬彬,心里一股无名火直窜,他正没处找他,今天碰上了,算他倒霉。他故意挤到罗彬彬身后那张小桌子旁边,喊道:“来几瓶啤酒。”并向鸡婆、油条使了使眼色。鸡婆是刘刚初中的同学,在学校打群架被学校开除,后来因扒窃吸毒进过两次劳教所;油条也和刘刚在一起读过一年高中。油条因看多了武打片,常常在电视厅里泡,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后来他死活不肯再去读书了,父母只得让他到市公安局办的保安学校学习,如今在一家单位当保安。刘刚眼睛一瞅,鸡婆、油条心领神会。鸡婆有意挨着罗彬彬,用力挤了他一下。罗彬彬一边喝酒一边和女孩子们闲谈,正得意时,见身后有人挤着他,于是站起来骂道:“滚开些,找死吗?”鸡婆说:“小子,想打架!”说完用手推了他一把。罗彬彬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谁敢在他太岁头上动土?他说:“狗娘养的,你敢打我!”还没等罗彬彬动手,他感到头上狠狠地被砸了一下。原来坐在一旁的油条抓起桌子上的啤酒瓶猛地砸在他的额头上。罗彬彬感到脑袋受了重重的一击,他用手一摸,鲜红的血顺着手指流了下来。和他一起吃夜宵的三毛见他血流满面,拉着他要走,刘刚一把抓住罗彬彬的头发,对准他的胯下踢了一脚说:“老子看你还害我妹妹不?我要你从此没了性欲。”鸡婆、油条也一起对他拳打脚踢,两个女孩子吓得在一旁干瞪眼,只有三毛帮忙护着他。几个人扭打在一起。眼看招架不住,罗彬彬急中生智,抓起桌子上的一盘滚烫的热汤,往刘刚脸上泼去。刘刚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鸡婆、油条忙走近刘刚。罗彬彬和三毛拔腿就跑,拼着命一口气跑到小李家中。小李见他一脸血污,连忙叫车送他到了医院。

刘刚脸上被烫伤,身上也挨了好几拳头。他叫鸡婆和油条去追罗彬彬。可他们俩追到政府大院门口,罗彬彬和三毛就不见了,于是转身回来告知刘刚。刘刚一只手捂着烫伤的脸,一只手用手机打了几个电话。不几分钟,就来了几个长头发年轻人。他们见刘刚捂着脸,问鸡婆是怎么回事?鸡婆说刚哥被人害了。几个人便摩拳擦掌,说要找那狗入的算账,表示听刘刚发话。刘刚说:“鸡婆和两个兄弟守在政府大门口,罗彬彬头上受了伤,肯定会去医院,你们对出门的士都要盘查,不要让他跑脱。油条带两个人去院内寻找,见到罗彬彬,狠狠地揍死他。要坐牢杀头我去,不关大家的事。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几个人风风火火地分头行动。

好在罗彬彬是坐机关的小车去医院的。在政府大门口,罗彬彬看到几个凶神恶刹的人拿着木棒,在盘查过路的士,他忙摇起窗玻璃,把头靠在后座垫上,生怕让他们看见。他告诉小李,车子开到郊区医院。因为市人民医院离政府近,刘刚他们寻不到人,是不会罢休的,肯定要去市人民医院寻找。郊区医院离这里有几里路,他们不会找到那里去的。罗彬彬确实有先见之明。两路人马折腾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见到罗彬彬的踪影。刘刚和几个人找到市人民医院急诊室,可惜还是落了空。

沈桂枝从医院看罗彬彬回到家里,已经是早上六点钟了。政府大院的花园内,有一群中老年妇女正在练健身剑术。平时,沈桂枝也是这堆妇女中的一员。今天她无意去理睬她们,让司机把车子开到家门口。下了车,她闷闷地往家里走。在医院里,沈桂枝一直泪水未干。见到儿子那肿得像罗汉的脸,她心里就像刀剜一样疼痛。儿子是她的心肝宝贝,长到20多岁,她还从没有说过他一句重话。如今儿子打成这个样子,她心里怎能不心疼呢!她在手术室门口站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医生和护士用担架将罗彬彬抬出手术室时,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医生告诉她,罗彬彬伤势严重,头上被缝了十八针,下身睾丸被损,正在观察,恐怕也需要做手术。并说他们知道罗彬彬是罗市长的儿子,医院一定会尽全力为他医治的,请她和罗市长放心好了。沈桂枝泪流满面地连声说,谢谢,谢谢!

罗海凡心急如焚地等候着妻子回来。窗外出现了亮光。罗海凡推开窗户,天边一片曙色。院子里有人在打太极拳,有人在做气功,还有人在倒着走来走去。往常他也起得早,在花园中散散步,再在自己门前的小坪内练一套太极拳。今天他已经是心烦气躁,心情糟糕透了。他盼望着妻子早点回来,问问儿子的伤情。“嘀嘀”,几声喇叭鸣叫,他朝外一瞧,一辆小车停在小院门前。他知道是妻子回来了,于是连忙下楼,打开了小院的铁门。

“彬彬怎么样?”罗海凡迫不及待地问道。

“怎么样,那些天杀的也让当警察,真是死绝了人!可怜彬彬被他们打得脑袋上缝了十八针,,差点给他们送终了。”接着她把儿子的伤情细说了一遍。

罗海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作为市长,他常常听到反映公安队伍中的一些情况。不少警察是开后门进去的,个人素质低,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影响了警察队伍的纯洁,其中还有不少人违法乱纪,败坏了人民警察的形象。前些日子,他在一家工厂视察时,就听到说着警察的顺口溜:什么一等警察刑警队,案子未破酒先醉;二等警察治安队,赶走嫖客自己睡;三等警察交警队,路边一站就收费;四等警察派出所,吃喝嫖赌都有我。年初参加政协会议,一位政协委员在大会发言时说,公安不作案,治安好一半。当时,罗海凡心里感到很沉重。虽然言语中夸大了事实,但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公安队伍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不太好。事实上,警察与娼妓分成,警察与不法分子勾结,为犯罪分子通风报信、开脱罪责的现象时有所闻,并非天方夜谈。罗海凡心里想:公安队伍是应该清理整顿了。

回到房里,他抓起话筒,拨通了市公安局长李铁的电话。

“喂,是李铁吗?我是罗海凡。”

“哟,罗市长,早上好。您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向你报告一件事:你们治安大队的警察打伤人啦!”

“警察打伤了人,有这回事?”

“没错,被打伤的是我儿子,伤得很重呢。李局长大人,你看如何处理?”罗海凡话里带有明显的不满。

“罗市长,我们一定认真查查,严肃处理。您放心好了。”

罗海凡放下话筒,心里稍许轻松了些。

刘刚脸上烫得很厉害。当时因追赶搜寻罗彬彬,报仇心切,脸上没多大感觉。后来找到医院,仍没见到罗彬彬影踪,几个人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没了劲,这时刘刚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他用手一摸,一层皮附在他的手上,腰部、胯部也感到酸痛,眼前直冒火星,出医院门时差点摔倒在地上。鸡婆和油条几个人见他跌跌撞撞,忙将他扶起。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刘刚的脸上都是皱皱的皮和水泡,于是将他扶到急诊室医治。值班医生对他进行了检查。刘刚脸上烫伤达50%,伤情比较严重,要立即住院治疗。于是刘刚当晚就住进了医院烧伤科。

第二天,公安部门的不少人得知刘刚受了伤,纷纷前往医院看望。刘刚的哥哥刘江在部队当团长,和李铁是同学加战友,两人关糸密切,算得上铁哥们。刘刚能进公安,就是沾了他哥的光,李铁二话没说就签了字。因此,刘刚对李铁是没说的,算是言听计从。李铁也十分关心刘刚,有事没事打个电话问问他的情况。下午,李铁上班刚进办公室,治安支队的老蒋找李铁汇报工作,并说了刘刚被烫伤住院的情况。等老蒋走后,李铁便叫了车子去医院看望刘刚。在病房里,李铁问刘刚是怎么烫伤的?刘刚如实地说出了昨晚和罗彬彬发生争执而大打出手的前因后果。李铁听了后,心中忐忑不安起来。他嗔怪着说:“刘刚,你闯大祸啦!”

刘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说:“铁哥,我闯了什么祸?”

“你呀,”李铁埋怨着说,“你怎么不懂世事,敢打罗市长的儿子。今天清早,罗市长就给我打电话告状,他的口气似乎很硬,我答应认真查处。哎,没想到是你干的。刘刚,罗彬彬伤得怎么样?”

刘刚说:“不太清楚,不也就有点皮肉之伤嘛。”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叫我如何处理。刘刚,你以后少给我出难题,不然我要调你出公安机关的。”李铁告诫说。

“铁哥,罗彬彬害了我妹妹,我早就想揍他一顿。这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该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铁哥,我不会为难你的。”

李铁说:“好啦,刘刚,你先把伤养好,罗市长那儿我会认真对待的。相骂没好言,打架没好拳。拳脚相对,总会受点伤,看你也伤得不轻嘛。不过,以后要吸取教训哟。”说完,李铁紧握着刘刚的手,似乎在对他说,你尽管放心好了。

刘刚也从李铁的话语和眼神中,领悟到了一种对自己的偏袒和关爱,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几天后,罗彬彬转到了市医院住院治疗。罗彬彬打架受伤住院的消息传出后,到医院看望他的人一茬接着一茬。脑白精、生命一号、蜂乳精、麦乳精、燕窝等营养品装满了两柜子,还收了不少现钞。病房里,花篮摆了半屋。工商部门安排了几班人服侍他,为他倒茶喂药。沈桂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病房里,照顾儿子的饮食起居。转院已经好几天了,罗海凡却一直没有到医院看过儿子。为此,沈桂枝责怪丈夫心肠太狠。罗海凡却说:“你们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就知道家长里短,哪晓得世道沧桑……”

罗海凡不去医院看望儿子,他有自己的想法。儿子被打伤,其实他心里十分难过。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罗彬彬是他的独生子,脑袋打得开了几寸长的口子,睾丸被踢破,他心里怎能平静如水而不心急火燎?可是,儿子毕竟有他的污点,他不是因公负伤,不是见义勇为,而是打架伤的,这又不得不使他对儿子的一些行为生出几分责备。好多次他告诫儿子要好自为之,不要打着自己的招牌在外面闯祸,他就是不听,常常是深夜不归,一日三餐馆子进馆子出,动不动就口出狂言,拳头相向,以为自己是老子天下第一。他知道有朝一日儿子会吃亏的,果然就有了今天的结局。

树大招风。罗海凡是罗彬彬的父亲,但他还是市政府的最高行政长官。儿子是打架受的伤,又还没有作处理,他思虑再三,认为还是暂时不去为好。等事情处理有了眉目时,再去看看他也不迟。可是已经十多天了,事情却了无结果,罗海凡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罗海凡出生在一位教师家庭。父亲曾是地下党员,担任过地下党负责人,因叛徒出卖而惨遭国民党反动派杀害。父亲牺牲时,罗海凡才三岁。母亲和他相依为命,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解放后,父亲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人民政府保送他读了中学,并进入清华大学深造。毕业后他参与了城市建设的规划设计,成为一名响当当的建筑设计专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他年近半百的时候,历史的机遇却让他从一名技术专家走向了领导者岗位。说实话,在业务技术能力上,他是无可挑剔的人才,但他确实不是一块从政的料子。他没有能说会道的口才,更不会舞文弄墨,思维也不够敏捷。如今的领导干部要能说会写,左右逢源,可是他一条也不具备。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一点条理;写报告不知从何下手,有时拿着别人写好的稿子还会读不断句。可是当时的几个老干部考察来考察去,感觉到他能力虽然差点,但这人德性好,靠得住,于是将他推上了那个令多少人眼馋的宝座。他知道,当初自己能一夜之间从一名设计专家提拔为专员,父亲那块烈士招牌起了很大的作用。那时候,从中央到地方,选择根正苗红,重视文凭是一股潮流,有不少中央、省部级领导干部,都是烈士的后代。按理说,他这样的家庭出身,名牌大学毕业,又处在行政一把手的岗位上,提拔到省里当个副军级职务应该是不难的。和他一道同时当书记、市长专员的都进了省级班子,惟独他这个位置一坐就是八九年。几年时间里,地市委书记换了四个,他却始终没当书记的份儿。地改市后,他继续当市长,和专员同一个级别。他知道自己的从政能力不强,水平有限,又不会吹拍逢迎,更不想拿着人民的血汗钱去省领导家里送礼,因此也就不再奢求更高的官位。如今自己已年近花甲,马上就要退下来了,他只祈求家里平安,保持晚节。他一家三代单传,儿子二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家立业,这本来成了他们夫妻俩的一块心病,眼下儿子生殖器重伤,如果说将来在生育上有什么不测,他罗家不就要断子绝孙吗?想到这里,他总有点伤心落泪,做父亲的一种责任感就驱使着他去努力处理好这场纠纷。

罗海凡给儿子写了一封信,让秘书小李带给他。信是这样写的:

彬彬:伤势好了些吗?原谅我没来看你。说实话,我不是抽不出一点时间,也不是我责备你。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不懂。爸爸已经年近花甲,好多事都体味过,我有自己的想法。你躺在医院病床上十多天了,我一直没能来看你,我感觉到对不起你。近几天,我也一直没睡个安稳觉,心中一直在为你牵肠挂肚。现在你要安心养好伤,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说给医生听。至于事情怎么处理,你不要问也不要管。爸爸祝你早日康复。

罗彬彬躺在病床上,头上缠了厚厚的绷带,肿胀的脸已消了许多,只是由于失血过多,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血色。主任医师带着几个人查房时,对罗彬彬仔细询问了一番,并解开头上的绷带看了看伤口的愈合程度,又让他褪下裤子,查看了包扎的下身,然后走出了病房。过了一会儿,几名护士过来给他吊了两瓶点滴。

罗彬彬紧紧地抓着父亲带给他的信,像是抓着一种希望。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要看看父亲说些什么。于是他要护士小姐把他手上的针头拔掉。护士说,瓶子里的药液还没有输完。罗彬彬说,算了,只剩一点点了,我要上厕所。护士听信了他的话,便用消毒棉签按住针头口,拔掉了针头。罗彬彬坏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弯起手臂坐了起来,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默读起来。

罗彬彬读完信,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感到父亲是那么高深莫测。他知道父亲的脾气性格,虽然他老实厚道中庸,但对头上那顶乌纱帽至爱至真,什么事情他都要在心里盘算清楚,有时候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违心的事情来。那年的政治风波中,罗海凡的一位堂侄在市文联当主席,对当时的时局有不同看法。常委开会时,罗海凡不仅不为自己的堂侄说情,而是第一个站出来揭露堂侄政治不成熟,思想觉悟有问题,似乎要大义灭亲,与他划清界线,最终那位老兄被贬到社科联当了个副主席。那位罗兄年轻有为,才华横溢,两年后,在讨论那位罗兄的任免时,罗海凡又为他说了不少好话,使他当上了报社社长兼总编。罗海凡当时揭发自己的堂侄是迫于形势的需要,但说穿了还是为了保住自己头上的乌纱帽。知父莫如子。罗彬彬清楚父亲的为人。对于父亲在官场上的所作所为,他虽说不是了如指掌,但他还是知道不少。他总感到父亲的骨子里少了些刚劲,多了些媚俗。罗彬彬认为自己在某些方面比父亲优秀。他把父亲的诸多缺点归咎于官场,他认为是官场异化了他父亲的人格魅力。小时候,父亲十分关心体贴他,父子间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父子之情算得上至深至诚。可自从父亲当官后,这种至爱亲情就有了疏远的距离。父亲一天到晚忙于开会逢迎应酬,从不过问他的学习,关心他的成长,父子间的代沟也就凸现出来。罗彬彬认为,自己的一些毛病也是父亲放纵他的结果,因此,他对官场有着深切的鄙视和痛恨。他认为官场毁了他们父子俩,毁了他们一家。

罗彬彬把父亲的信塞进枕头底下。父亲信中的简短言语虽对他有所安慰,但他对父亲一直没来医院看他感到不可理解。他把头靠在床头,眯着眼睛在想着心思。

过了一会儿,一位护士小姐端着一个精致的小塑料盒走进门来说:“小罗,刚才有个漂亮的小姐让我把这件礼物转交给你。”

罗彬彬睁开双眼,双手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塑料盒,并笑着说了声谢谢。这盒子很精美,周围用彩色的包装纸包裹着,中间糸着一条彩绸,彩绸上还镶了折叠的花朵。罗彬彬眼前一亮,满脸的忧愁似乎一扫而光。他猜想里面可能是什么精美装饰品,可它是谁送来的呢?为什么不与自己打个照面。他想,一定是哪个女孩子想给自己一个意外的惊喜。可她是谁呢?管她是谁,先打开一看,便知分晓。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红绸结,撕开面上的一层包装纸,然后打开塑料盒。罗彬彬脸上立刻由睛转阴。原来盒子里并非什么装饰品,而是一个小花圈。罗彬彬气愤地摔掉盒子,咬牙切齿地骂道:“刘芳,你这个臭婊子,我抄你奶奶!”

站在一边的护士见罗彬彬在发火,知道是由她交给他的那个小塑料盒引发的,吓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上。

医院领导对罗彬彬的伤病是极为重视的。虽然罗市长没迈进医院一步,但谁敢对市长的儿子有所怠慢。院长、副院长几次到病房看望罗彬彬,问这问那;并反复交待科里的几名副主任医师要密切注视罗彬彬的伤情变化,特别是泌尿方面的情况。为此,医院几乎过两天就给罗彬彬会一次诊,以确定治疗方案。

罗海凡最担心的也就是儿子的生殖器手术后的恢复。头上打了几个口子,虽然对大脑有些影响,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恢复,问题应该不大,但生殖器严重损伤,一旦失去生育能力,儿子今后的日子将怎么过呀!妻子桂枝抱孙子的愿望不就要化为泡影吗?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些不好受。他几次给卫生局长打电话,要他们尽力关照儿子的伤情。卫生局长心领神会,每天都要抽空去医院一趟,询问罗彬彬的病情和恢复情况,然后晚上打电话详细向罗海凡汇报。

医院采取了现有的一切技术手段和医疗仪器为罗彬彬诊断治疗。透视照片、脑电流、CT等都做过好几次,每天要对他的尿液进行化验。开始进院时,他的血尿达到5个+号。经过医院的精心治疗,血尿已经基本控制,恢复到正常人的标准。不过,对罗市长担心的生育能力,医院多名泌尿糸统专家都说没有把握说不准。因此卫生局徐局长和医院领导亲赴省城,邀请了医科大学久负盛名的泌尿专家林教授前来会诊。

林教授已经白发苍苍,在临床上有着近六十年的泌尿诊治经验。他翻阅了罗彬彬的所有住院病历纪录和医疗检查纪录,又详细地询问了他的病情。依据他几十年的临床经验,他给罗彬彬下了一纸“判决书”:由于睾丸、输精管等生殖器的重大创伤,病人十有八九失去生育能力。不过,林教授说这并非最后结果,如果坚持疗养,一丁点希望也许会出现奇迹。真实情况要等待两年后再检查诊断,才能得出正式结果。

罗海凡开完常委会回到家时已经是七点多钟了。这两天,省委组织部黄部长带了一干人来考察市委、市政府几大家的领导班子,分别找地师级领导干部单独谈话。下午开常委会时,黄部长和他谈了两个小时。黄部长向他简要介绍了最近中央组织工作会议精神,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培养跨世纪的高中级领导干部。省军级50岁左右,地师级要由45岁左右的年轻人挑重担。罗海凡有自知之明,黄部长言下之意就是让他退居二线,好让年轻人上来。这一点他没有异议。自己已经将到花甲之年了,很快就要退休,政治生命已是日薄西山,再无所求。因此,罗海凡未等黄部长开口,就直截了当地表态说,一定服从组织安排,让他今天交班,自己决不拖至明日。黄部长充分肯定了他的高风亮节,询问他有什么要求,谁来接替他为好?罗海凡推荐了常务副市长李水舟。李水舟是罗海凡一手提拔起来的。前两年他还是市政府的秘书长,当了副市长后,本来排位靠后。常务副市长升迁到省里当农业厅长后,几名副市长跑烂了鞋帮,最后罗海凡上省里左右游说,让李水舟当了常务副市长。几个当了多年的副市长心有不服,但又无可奈何,可他们暗地里拆罗海凡的台,工作上不是很和他相配合。好在李水舟对罗海凡言听计从,处处站在罗海凡一边,维护罗海凡的利益,鞍前马后,惟命是从。罗海凡心想:只要李水舟当了市长,,他罗海凡虽然不再是李水舟的顶头上司,而退居了二线,但李水舟毕竟是他培养推荐的,他今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些。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相信李水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因此,他向黄部长极力陈述李水舟的能力和优点,黄部长不置可否地笑着点了点头。

罗海凡从小车上下来,秘书小李要送他上楼,他说:“不用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吧。”

小李说:“那您要注意身体,等下我去看看彬彬。”说完目送着罗海凡上楼后,钻进了车内。

罗海凡提着公文包,心事沉沉地踏上楼梯,沈桂枝打开门,接过他的公文包说:“这么晚才回来,徐局长在家里等你很久了。”

罗海凡换了拖鞋,见徐局长站起身向他打招呼,他连忙笑着说:“老徐,让你久等了,坐吧,坐吧。”

“还没有吃饭吧?”沈桂枝问道。

“才散会,到哪里吃饭?”

“哪里那么多会,又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你少说些好不好?”罗海凡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妻子又给他火上加油,他狠不得臭骂她一通,发泄发泄心中的不悦。可是看到坐在一旁的徐局长,他只好强作镇静,把话咽了回去。

沈桂枝见他那副模样,知道他心中有事,也就不再做声,进厨房热饭菜去了。

徐局长瞅着空儿向罗海凡汇报了罗彬彬的伤情,并将省医科大学林教授前来会诊的情况和基本结论,转弯抹角地讲了一遍。虽然徐局长没有直截了当地把林教授的结论和盘托出,但罗海凡已经听出了个子丑寅卯。他似乎很感激地说:“老徐,谢谢你的关照。”

徐局长走后,沈桂枝把饭菜端到了饭桌上说:“老罗,吃饭吧。”

罗海凡望着冒着热气的饭菜,似乎没有多少味觉。他瞅了一眼沈桂枝说:“拿个酒杯来。”

“你要喝酒?”

“嗯,”罗海凡拿起筷子说,“给我拿瓶五粮液。”

罗海凡没有在家里喝酒的习惯。除了应酬和家里来客,偶尔喝一小杯外,平时他是滴酒不沾的。下面的人找他办事,给他家送一对酒两条烟什么的,沈桂枝就拿到熟人那里推销。因此,家里存下来的酒烟也不是很多,惟有几瓶茅台、五粮液在这柜子里放了好几年。

沈桂枝见罗海凡要喝酒,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不顺心,于是关切地问道:“老罗,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多嘴了?这几天你血压有些高,不能喝酒啊。”

罗海凡高声说:“没什么事,快给我拿酒来。”

沈桂枝无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五粮液和一个小酒杯,递给罗海凡说:“老罗,我知道你不会喝酒,可要少喝些呀!”

罗海凡说:“嗯,我知道,你去歇着吧。”

罗海凡自斟自饮,喝了整整半个钟头。本来他酒量不大,但那瓶五粮液却让他喝去了三分之一。沈桂枝见他只顾喝酒,担心他会喝醉,便走近他身边提醒他说:“老罗,这饭菜又冷了,我去热一热。”

“不用了,我肚子不饿。”

“可你不能再喝了。”说完她夺过罗海凡的酒杯,一仰脖子,一口喝了个杯底朝天,然后说,“要喝,今晚我陪你喝个够!”

罗海凡见妻子脸红成了鸡冠色地又要倒酒,便夺过酒瓶说:“算了,我不喝了,好不好?”

沈桂枝站起身轻声说:“老罗,你得吃点饭呀!”

罗海凡说:“我不想吃饭,你把东西收了吧,我到阳台上透透风。”

罗海凡喝得有点微醉了。他走到阳台上,打开铝合金窗户,一阵轻风吹来,使他感到全身热血沸腾。他扑在窗台上,仰望着星光灿烂的夜空,回想起自己近六十年的人生岁月,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在官场上混了将近十年,行有车食有鱼,可谓威风八面,溜须拍马、点头哈腰、逢迎朝贡者趋之若骛。官居“五品正衔”,也算是光宗耀祖,青史留名。可他此刻感到自己失去的也有很多。自从当上了这专员市长,日夜为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而奔波忙碌,忽略了对儿子的教育管理。儿子长大后,一味地贪图享受,追求吃喝玩乐,成为典型的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时不时还要给罗海凡出一点难题。

罗海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想起儿子将成为一个没用的男人,他罗氏家族将在儿子这一代终结,他心里就特别难受。而对打伤儿子向彬彬下毒手的刘刚等人就愤慨至极。他要为儿子讨回公道。

罗海凡关好窗户,走到客厅内。沈桂枝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想着心事,电视机里正播放着香港电视剧《倚天屠龙记》。罗海凡走近她身边说:“桂枝,我们去看看彬彬,好吗?”

沈桂枝问道:“现在就去?”

罗海凡“嗯”了一声,走到房门前换了皮鞋,拉开了房门。沈桂枝跟随着他下了楼。

罗海凡和沈桂枝从医院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钟了。在医院里,罗海凡在儿子床边坐了整整两个多钟头。罗彬彬开始对父亲有些不冷不热,沈桂枝频繁地给儿子使眼色,并不断地给他们父子营造一种和谐融洽的气氛。罗海凡知道儿子在生他的气。大人不记小人过,自己毕竟是迟暮之年的人了,儿子还年轻,才20多岁,他是不会计较儿子的。因此,他用关切的语气和儿子交谈,循循善诱地对他进行开导。慢慢地,父子间的紧张气氛才得以缓和。沈桂枝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桂枝接过罗海凡脱下的西服挂在衣架上。她见罗海凡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便说:“老罗,看你都出汗了,来,我给你擦一擦。”说完拿了一条干毛巾给他擦汗。

罗海凡叹气说:“年龄不饶人哪,人老了已经不中用了。”

“今晚天气也有点闷热,洗个热水澡吧,我给你找衣服。”

沈桂枝帮罗海凡找出衣服,放到了卫生间的衣架上,又给他放满了浴缸内的水,再三调试了水温后说:“老罗,水放好了,快来洗吧。”

罗海凡将半截烟头掐灭在烟灰缸内,慢慢地起身走向卫生间。

洗完澡,已经是一点多钟了。罗海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在医院看望儿子时,儿子曾说他是一个只为自己着想的人,这多少有些剌伤了他的心。但他感到自己确实有些对不住儿子,自己不能算是一个好父亲。他承认自己在儿子打伤住院的这段时间内,对影响自己声誉的事想得太多了一点。尽管儿子有诸多的污点,但他毕竟是自己的独生子啊。看到儿子剃光的头上那缝针的印痕和仍肿胀的下身,他心中那种怜爱和愧疚就油然而生。回到家时,他想给政法委书记老刘打电话,可看到墙上的时针指向了十二点,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睡到床上,儿子的那一张张病历诊断仍浮现在他的眼前,儿子那些过激的话语也在他耳朵边响起。因此,他心里感到十分烦躁,瞌睡也跑得精光。他爬起身来,拧亮了床头灯,手不由自主地抓起了床头柜上的听筒,手指按动了电话字键。

“喂,是老刘吗?我是罗海凡。”

“哟,罗市长,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对不起,老刘,打扰你了。”

“没关系,罗市长,有什么好事?”

“老刘,我儿子被治安大队叫刘刚的警察打成了重伤,已经在医院住了20天啦,你们也该研究处理了吧。”罗海凡话里有些埋怨。

“这事我跟李铁打了几次招呼,他会认真处理的。彬彬现在好些吗?”

“好个屁!脑袋上的明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可那暗伤……哎,彬彬让你们那个破警察给毁了。”

“罗市长,别这样说,警察大多数还是好的。我马上给李铁打电话,你放心,我们对这类事情不会姑息迁就的。”

罗海凡放下话筒,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个星期后,市委召开处级干部会议。罗海凡在大门口和李铁相遇。也许是心情不好的原因,一见面,罗海凡就火气直冒地说:“李局长,你们公安局的流氓警察打人的事,什么时候才能处理?”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真将李铁给问住了,好久才醒过神来。在场的有好几名主任、局长,这多少令李铁有些尴尬。但精明的李铁把火窝在肚子里,没有当场顶撞罗海凡,仍佯陪着笑脸说:“罗市长,我们一定从严处理。”

其实,李铁根本不卖罗海凡的账,甚至有点瞧不起他。李铁是市委书记刘柏林的红人,两年前当上公安局长的。当时,老局长张俊因年龄偏大退居二线,市委常委讨论公安局长人选时,刘柏林力荐第四副局长李铁接班,但遭到了罗海凡的反对。罗海凡认为,李铁过于年轻,当副局长才两年,资历和经验远不如其他几位副局长。公安局是一级执法专政机构,不是一般部门,年轻人难压住台。因此,他主张让经验丰富,在公安局当了八年副局长的王平胜接任局长。本来常委中的不少人和罗海凡关系不错,也同意罗海凡的意见,但刘柏林推荐了李铁,又使他们犯了难。刘书记还不到50岁,又是一把手,据说还要当副省长,甚至当省长也有可能。而罗海凡很快就要退下来。有几名常委权衡利弊,考虑到自己的前程,于是纷纷倒戈,把天平倾向了刘柏林。最后表决时,只有李水舟同意罗海凡的意见,站在他一边。李铁当上了公安局长,常委会上针锋相对的细微末节他都一清二楚。他暗地里骂罗海凡是草包,说当时的一些老领导选上他是瞎了眼睛。因此,那天晚上罗海凡打电话给他时,他口里表示认真查处,心中却暗暗地说:打得好,你罗海凡也有求我的时候。后来,李铁知道打伤罗海凡儿子的人是刘刚时,他更是将罗海凡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李铁心里想:你罗海凡还能干几天,想整我手下的兄弟,没门!

罗海凡见政法委几位领导走过来,又当着李铁的面和他们讲了儿子伤势的严重性,说他的暗伤将影响一辈子的生活,并把林教授的诊断诸如脑振荡、肾功能挫伤、失去生育能力等严重问题讲述了一遍。李铁听了,心里更是高兴地骂道:你这老鬼,让你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看你还能神气多久?

又过了半个月,罗彬彬办理了出院手续,医疗费用高达三万多元。罗彬彬所在的工商所长是个军人,脾气直爽,不信任何邪。当初他是出于市工商局领导的压力之下才接收罗彬彬的。如今罗彬彬因私怨被人打伤,所长表态,医药费用一概自负,所里不出分文。因此,除了罗海凡自掏腰包交了八千块钱的医药费,还有两万多元医疗费用仍欠着没交。

医生给罗彬彬开了病假证明,让他全休三个月,并嘱咐他要加强营养。医院规定,病人入院,按规定要交足预付款,如预付款用完,病人必须补交款后才能继续得到治疗。医院的大门也是朝有钱人开的,尽管你病情再重,没钱也是无法踏进医院门的。罗彬彬当然有些例外,因为他是市里最高行政长官的儿子,当初进院时,凭着李秘书的嘴巴,医院不仅大开了方便之门,而且院长们纷纷前来问寒问暖。医院采取各种医疗手段,动用一些贵重药品为他治疗,因此医疗费用相当高,沈桂枝补交的八千元预付款不到半个月就开始超支了。医院并没有给他停药,更不敢叫他出院,直到罗彬彬闻不惯医院的酒精药味,坚决要回家休息时,医院才征求他父母亲的意见后,为他办了出院手续。

办出院手续时,罗彬彬和缴费处的一位女会计发生了口角。罗彬彬到缴费处结帐,女会计按动电脑键钮,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住院费用数字。女会计问罗彬彬带的付委还是现金,罗彬彬说什么也没带。女会计说还差两万多元的费用,不带钱办什么出院手续?罗彬彬心绪不好,于是骂道,“臭娘们,少了你的钱吗?”女会计不知他是罗市长的儿子,见他出口伤人,便毫不相让地说:“请你把嘴巴放干净一点!”罗彬彬就要跑过去打人,后来李秘书和院领导及时赶到,才把这事给平息下来。李秘书说,先让罗彬彬出院,所欠医疗费用,半个月内一定交清。女会计不情愿地让李秘书打了欠款条,才给罗彬彬办完了手续。

窝了一肚子气的罗彬彬回到家里。沈桂枝见他脸色难看,一身疲惫,心里感到特别难过,眼泪也就不由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为儿子熬了一碗参汤,端到他跟前说:“彬彬、趁热喝了吧。”罗彬彬头也没抬地接过那碗参汤,喝完后重重地搁在桌上,沈桂芝心中感到一种难言的委屈。

罗海凡下班回到家,桂枝早等候在门口了。她接过公文包说:“彬彬出院了。”

罗海凡说:“彬彬回来了,好,今晚我们一家人去看电影《孔繁森》,怎么样?”

沈桂枝说:“看什么孔繁森,彬彬出院时为那两万多块钱医药费,差点和人家打起来了。”

“医药费?”罗海凡有些不解地问道。

“嗯、彬彬住了一个多月院,用了三万块钱,我给他付了八千,还差两万多。”沈桂枝埋怨着丈夫说,“你呀,当了个市长,人家不明不白地打伤了彬彬,却没给彬彬出一分钱的医药费、营养费,你真有点窝囊!”

罗海凡平时很少在妻子面前发火。也许是即将退出政治舞台,造成心里不平衡的原因,见妻子说他窝囊,心中那股无名火即刻窜起,他大声吼道:“你这个婆娘,就是嘴巴硬,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公安局呀!”

沈桂枝委屈地流着泪水说:“我去找公安局,要你这个男人做什么?我不是说要如何整人家,可这几万块的医药费总该出吧。你只知道成天东奔西跑忙工作,儿子的事撒手不管。彬彬可是你们罗家的独根苗啊!”

罗海凡懊丧地说:“算了算了,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彬彬,我心里也不好受。省里很快就要下文了,我这市长马上要下台了。哎,以后我好好地陪陪你们吧。”

“谁要你陪?医院欠着的两万多医药费,李秘书写了欠条,宽限了半个月。彬彬的事拖了这么久不作处理,你这一下台,谁还会听你的?我的大市长,你就不能去找找刘书记,让他过问一下。医药费难道说还要我们自己出?”

“好啦,别唠唠叨叨了。”罗海凡说,“李铁这王八蛋,当初他当局长我投了反对票,一直对我心存芥蒂,怀恨在心,可他又是刘柏林的红人,我去找刘柏林有什么用?”

“你呀,谁叫你与他结怨呢?”沈桂枝说,“可你现在还是他的上级,这点事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罗海凡说:“李铁这王八蛋想报复,没门!老子要和他较个高低!”说完气冲冲地走到电话机前,拨通了李铁的手机。

“李局长,我儿子已经出院了,用了三万块钱的医药费,请你通知那小流氓刘刚,让他三天内送三万块钱给我。事情拖了这么久,你们也没个回音。是不是想不了了之。告诉你,我就不相信你能一手遮天。再不处理,我就向法院起诉你们!”

“罗市长,有话好说。这段搞严打,事情比较多,这事就耽搁了,等严打结束,我们会认真处理的。医药费问题,你先垫着。谁是谁非,该赔多少,到时一并了结,您就放心好了。”李铁有点不屑一顾地在电话中说。

罗海凡听着李铁的口音有点硬,气愤地说:“李铁,你想拖到猴年马月,你是看到我罗海凡快要退下来了,不给我一点面子?”

“哪里哪里,您过去那样栽培我,我真要感谢你。谁敢得罪你这个大市长,罗市长,还有事吗?”李铁话语中似有几分讥讽。

罗海凡说:“李铁,你别自以为是,我虽然要退下来,再也管不了你。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滚下台!”

“罗市长,你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呀。论年龄,你是我的长辈;论觉悟,你工作几十年,应该比我高,怎么对下级讲出这样的话来?我真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好,我不跟你说,我相信云阳市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罗海凡一摔话筒说,“这世道真是,我还没下台,他就开始拆我的台了。明天我去找刘柏林……”

第二天,罗海凡一进办公室,秘书长老秦就走过来说:“罗市长,刚才刘书记打电话过来,请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什么事情?”罗海凡不冷不热地问。

“不清楚,他只说有事要和你商量。”

“好,等会儿我就去。”

罗海凡待老秦走后,就给刘柏林打电话。拨了好几次都没有拨通。于是他就拨通了常委秘书小王的电话。

“王秘书,我是罗海凡,刘书记在家吗?”

“呵,罗市长,是您呀,省委组织部余副部长来了,正在小会议室和刘书记谈话,您要他接电话吗?”

罗海凡心中一怔,余副部长来了,莫非是文件下来了。于是他在电话中说:“小王,不用了,刘书记要我去他那里,看到他就说我马上到。”

“好吧,我这就去告诉刘书记。”

“谢谢你了,王秘书。”

罗海凡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涯也许到今天就已经结束了。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毕竟在官场干了多年,一旦失去这种权利时,心中还是感到有些悸动不安。儿子的事情还没有了结,自己又要下台了,他多少有些心理失衡。不过今天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刘柏林认真负责地处理好儿子的事情。

罗海凡驱车来到市委办公大楼,挟着公文包,头也不抬地上了三楼,径直朝小会议室走去。推开门,会议室内坐了四个人,罗海凡都认识。除刘柏林和余副部长外,还有两个人是省委组织部干部处的正副处长。刘柏林见罗海凡进来,连忙起身笑着说:“老罗,你怎么姗姗来迟呀,快坐吧!”

罗海凡走过去和在坐的人分别握手,然后靠后一排沙发坐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大家简短地闲谈了几句后,刘柏林望了余副部长一眼说:“余部长,你说吧。”

余副部长朝刘柏林点了点头,说:“老罗,省委常委前天对地、市级班子调整问题进行了研究。由于年龄关系,你不再担任市长,考虑到你工作经验丰富,省委决定让你担任市政府顾问。你是一名老同志,希望今后多关心中青年干部,支持帮助他们开展工作。老罗,你有什么意见和要求,柏林同志在这里,当面讲出来吧。”

罗海凡心里显得平静如水。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我服从组织决定。余部长,我想问问,接替我职务的是哪一位?”

余副部长说:“差点忘了,我临走时,黄部长让我转告你,李水舟同志是个好同志,但年龄偏大,省委常委讨论时,认为要按中央组织工作会议要求,配备党政一把手,水舟同志显然有些不合适。因此决定让年富力强的吴志邦同志接替你的职务,李水舟同志调省监察厅任副厅长,希望你能理解。老罗,本来省委还考虑到解决你的副军级待遇问题,可是省人大、政协今年没有人退下来,无法安排到位,还得请你谅解。”

罗海凡清楚余副部长对自己说这些,不过是图嘴巴快活,长子宽矮子的心。但他对李水舟未能提拔而平级调往省城感到有些蹊跷。他估摸着,这也许是刘柏林在排除异己,故意把李水舟挤走。他知道,李水舟这一走,对他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今后的每一步也许都坎坷不平。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口舌说:

“余部长,谢谢省委领导的关心。有一件事,我本来要和柏林同志单独谈的,不知在这里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你就讲吧,这里都不是外人。”

罗海凡说:“我儿子被公安警察打成重伤,住了一个多月医院,不但医疗费用去了三万多块,而且经省医科大学泌尿系教授诊断,由于生殖器和肾功能严重挫伤,不排除失去生育能力。可是这件事公安局一直拖着不予理睬,不知我得罪了哪路神仙。医疗费我自掏腰包付了八千,还欠着医院两万多,请求组织上公平处理。我当了十年专员市长,在个人要求上没有过先例,不知这点要求算不算过份?”说着说着,罗海凡有些哽咽了。

“老罗,别难过。”余副部长把眼光瞟向刘柏林说,“柏林同志,老罗的事你一定要亲自出面处理好,不能手软。”

刘柏林说:“老罗,你放心,明天我就找老刘和李铁,严肃处理好彬彬的事。还有一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见。省里准备组织一个团到日本考察,你这么多年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出过国,我们市一个指标想让你去,不知你意见如何?”

罗海凡没有回答。也许他心里还在想着儿子的事情。刘柏林突然提出这个美差,在他想来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些年来,他确实一心扑在工作上,好几次出国的差事都让给了别人。别说出国,就连国内的一些著名风景名胜都没有领略过。刚当专员时,他曾带队到江浙一带考察经济工作,开了部面包车一天到晚马不停蹄地赶路,听情况,搞座谈,连苏州、杭州的一些景点都没有光顾。如今自己退居二线,如果这次出国的机会丢了,恐怕就过了这一村没有那一店了。子的事情他又放心不下。那几万块的医药费,还有营养费,如果不一次了断,今后就怕难到手了。他犹豫了好一阵,才说:“柏林,谢谢你的关心,让我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就这么定吧。”余副部长接过话茬说,“老罗为革命工作多年,也算是呕心沥血。这次出国的机会一定要给你,你也该享受一下了。”

“对,就这么定了。”刘柏林附和着说。

罗海凡听他们这样说,也就不好拂他们的好意,于是说:“既然领导这样关心我,我就领情了。不过,刘书记,能不能尽快将我儿子的事作个处理。”

“好,”刘柏林说,“老罗,你放心,今晚我通知老刘和李铁,认真处理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那几万块钱的医药费先让对方拿出来,至于行政纪律处分,待调查清楚后再作处理。”

罗海凡说:“那就谢谢你的关心罗!”

晚上十点多钟,刘柏林打电话给罗海凡说,罗彬彬的三万块医药费由刘刚出,另外刘刚补给他五千元营养费。并告诉罗海凡,省考察团明天晚上乘机到上海转机,请他作好准备。

罗海凡走后,沈桂枝和罗彬彬一直未能从刘刚那里讨到那几万块钱,还差点将沈桂枝气死。那天,小李和沈桂枝来到刘刚家里。开始刘刚不在家,他父母亲听说是来要钱的,对沈桂枝和小李不冷不热,说了一大通困难,并希望缓几天时间。刚准备出门,刘刚回来了。他一见到沈桂枝,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他脱了警服说:“你就是罗彬彬的母亲吧,你怎么养了一个畜牲,他害了我妹妹,我没把他揍死就算便宜了他,你还有脸来找我要钱。快滚出去,不然我可要打人啦!”沈桂枝见刘刚气势汹汹,也毫不相让地说:“你怎么这样没教养,当什么警察?”“我当什么警察关你屁事,总比你那畜牲儿子强。”小李忙插话说:“刘刚,你要讲点道理,不能胡来。”刘刚说:“谁胡来,你不要狗仗人势,罗海凡下台了,你还神气什么?”小李见他有些无理取闹,怕这样下去事情更会闹僵,只好劝慰着沈桂枝出了门。

罗彬彬听说母亲钱没讨到还沤了一肚子气,心里十分气愤。一天晚上,他约了几个朋友在一家酒楼喝酒。酒醉饭饱后,罗彬彬说:“各位兄弟,我有一事相求。治安大队的刘刚欠下我三万多块钱的医药费,至今未付分文,不知诸位能否和我一起去讨回来?”

几个人都不做声,只有一个叫胖子的小青年把一杯酒仰脖子倒下后脑袋一伸说:“彬哥,刘刚那小子可厉害啦,黑白两道都有人,凭我们几个人,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事情闹砸了更不好办。我认识一个叫豹哥的人,让他出面讨钱,听说分文不少。不过他可要从中得百分之三十。”

听他这么一说,罗彬彬也有些胆怯了。其他几个朋友就附和着说:“彬哥,胖子说得对,这事就让他去办吧,兴许明天你就能得到那笔款子。我们不是不帮你,是怕事情闹大。”

罗彬彬说:“那好吧,胖子,这事就托付你了。只要能讨回刘刚的那笔钱,百分之三十的讨债费他扣掉就是,多得不如现得。”

“好,好!今晚我就去找豹哥,这事包在我身上了。”胖子举起酒杯站起身来说,“来,我再敬各位一杯!”

几个人一仰脖子,来了个杯底朝天,看得到喉结在上下蠕动。

果然,第二天罗彬彬接到胖子的电话说,钱已经讨回来了,豹哥扣除了讨债费,剩下的钱在他手里,要罗彬彬到他家里去取。

罗彬彬从胖子那里取钱回来,几乎是跑着上楼的。沈桂枝做好了晚饭,正等着罗彬彬回家吃饭。听到“蹭、蹭、蹭”的脚步声,她猜到是儿子回来了,她忙起身打开房门,罗彬彬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沈桂枝说:“彬彬,你好好在家休息,身子还没恢复利索,不要成天在外面瞎跑,好不好?”

罗彬彬说:“我哪里是瞎跑,妈,你看,刘刚的钱我讨回来了。”

沈桂枝忙掩上房门,轻声问道:“彬彬,你去找刘刚要钱了?”

罗彬彬不耐烦地说:“妈,这你就不要多问了,只要钱能讨回来就行。”

沈桂枝说:“彬彬,不是你妈唠叨,我是担心你闯祸。你爹不在家,你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二短,我怎么向你爹交待。彬彬,你真的把钱讨回来了?”

“谁骗你,老妈,你看,”罗彬彬取下围腰钱袋,把一叠钞票甩在桌子上说,“两万五千块,一分不少。”

“不是三万五吗,怎么才两万五呢?”

罗彬彬说:“老妈你真是,人家帮你讨钱,不能从中得点好处,谁愿白干?多得不如现得。妈,看你去讨过好几次,不但没讨到分文,还窝了一肚子气。这不省得你去冷脸挨热脸,多省事嘛。”

沈桂枝心里“怦怦”直跳,她害怕儿子的鲁莽行事再次惹出祸端。她耐心地劝导儿子说:“彬彬,你今后一定要好自为之,不要再任性,惹事生非,你爸爸妈妈就你这个儿子,你千万不能给你爸爸脸上抹黑呀!”

“妈,你怎么婆婆妈妈没完没了。你是讨厌我吧,如果看我那么剌眼,我上同学家去住几天好不好?”说完就往门外走。

“彬彬,你回来!”沈桂枝边喊边追。

罗彬彬头也不回跑下楼,骑着摩托出了院子。晚上他没有回家。

沈桂枝急得团团转,这一晚她一直等着儿子,可直到天亮,儿子还是没回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

果然,吃完午饭后,电话铃急切地响起来。沈桂枝抓起话筒,电话中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喂,是罗彬彬家吗?”

沈桂枝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但她还是镇静地回答说:“彬彬不在家,你是谁?”

“我知道他不在家,你是他的老妈吧?”

“嗯,请问你是谁?没事我挂了。”

“别急,也没什么大事,我想问你,是想要儿子还是给钱?”

“给钱,谁欠你的钱?是你们绑架了彬彬!”

“别说那么吓人,罗彬彬现在好好的,我们几个人陪着他玩。只是他欠了我们兄弟一点钱,我们了了这个难。这样吧,今天下午三点请你将三万块现金送到金牛山左边那个亭子的石凳上。如果你不送钱或者超过了这个时限,你就别怪我们无情,你儿子就变成了残废。你也不用报警,报警是帮不了你忙的,只能断送你儿子,断送你们一个幸福的家庭。就这样,你掂量着办吧。”

沈桂枝握着话筒,半天没出声。她丢下话筒,跑进睡房里,抖抖索索地拿出儿子讨回来的两万多元钱,装进了一个布袋子里。然后又拿出一个存折准备到银行取五千块钱,然后乖乖地把三万元钱送到了指定地点。

过了两天,罗彬彬才回到家里。那天他从家里出来,摩托车刚转进一个小巷,就被几个陌生人挡住,将他推上了一辆军用牌照的车子。罗彬彬问:“你们想干什么?”其中一个大块头的小伙子说:“没什么,只想陪你玩玩。”然后将他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那个陌生的小楼里,几个陌生男女陪着他,晚上还让一个妖艳的女人陪着他睡觉。开始他不理睬他们,可那女人真有本事,后来居然让他服服帖帖。两人深夜还在喝酒,妖艳女人给了他一支又一支烟抽,原来那是毒品。第二天,他就有些毒瘾发作了。回到家里后,罗彬彬趁沈桂枝上街买菜的机会,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个存折,揣进了口袋里。吃饭时,沈桂枝见他十分忧郁,因此只字未提那天的恐吓电话和自己送钱到金牛山的事情。沈桂枝过去那唠唠叨叨的脾气也变了,一天到晚是那样沉默寡语,脸上也少了笑容。

不久后,罗海凡从日本回来了。家里的变故使他心情愁闷,高血压病又犯了,差点出了人命。要不是抢救快,恐怕就去见阎王爷了。由于长期住在医院里,他那顾问也顾不上了。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的退休手续办下来了,让他彻底休息。外人传说他儿子参与了毒贩活动并有私通黑社会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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