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那些事(七)
计划生育
计划生育工作在山区推行起来很难,难于上青天。当年农村按人口划分自留地和分配粮食,大人小孩一个样。小孩毕竟吃东西没有成人厉害,分配的粮食略有节余,因此多生孩子就直接的利益而言,是一件划得算的事。
另外的原因是农村缺劳动力,特别是男劳动力,打柴挑水犁田耱田栽秧挞谷,那一项离得了男人?加上山里宗族之间的争斗,“人多为王”时刻成为家族的口头禅。队长就因为生了四个清一色的“长把儿”东西,随时得意忘形地在我面前说:“何知青,你看老子多能干,全是夹卵子的崽儿!”
我在农村的那几年,生产队的人口与日俱增,只要新媳妇一过门,敞开肚皮一鼓作气接二连三地生孩子,那气势好像比母鸡下蛋还容易。
不久计划生育政策像春风吹拂到山里,大会小会提上了议事日程。一日生产队里开大会,队长扯着嗓门传达公社“三干会”精神。“公社李主任讲,计划生育,干部要带好头,特别是那些娃儿多的……”话没说完,队长瞟了大家几眼,吧了一口叶子烟,接着说,“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干部嘛!今天说话算数,我第一个带头到公社卫生院去‘结扎’!”说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好像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沾沾自喜溢于言表。
自从那次会议后,计划生育成为育龄夫妇关注的问题。讨论最为热烈的是男人作了手术有没有“后遗症”的事。为了推进这项工作,队长还真的说话算话,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一口气跑到公社卫生院做了“结扎”手术。
队长“结扎”后,生产队里一段时间没了动静,大家等待,观望,看队长的效果。一日下午“吃烟”(中途休息)的时候,男人们坐在一块大石板上,围着队长要他讲“结扎”的故事。
“那卫生院搞‘结扎’的是昌成医生,还是那个刚调来的接生婆?”余二叔率先提出一个怪糟糟的问题。因为昌成是卫生院的院长,本乡本土的熟人,只有他看病大家才放心。
余二叔的问题是个问题,这男人的事怎能让女人动脚动手?大家七嘴八舌又说又笑。关键还不是这个问题,哪个医院没有女医生给男人治病的,何况这手术时间并不长,队长不是也在会上说过嘛,“结扎”是个小手术,就像时常来生产队的劁猪匠黄二娃,几分钟的功夫把一头猪完事,然后在寸把长的刀口处抹点凉水拍两下,那猪哼几声,照常满院子乱跑。
这段时间大家注意的是队长手术后有没有什么变化,晚上与队长娘子的那事还行吗?今天是个机会,男人们壮起胆子,问个队长水落石出。队长好像很有耐心,传经送宝,从来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他知道,如果把这个事情说得很糟,全队的计划生育工作就有可能泡汤,他自己不也就成了这项工作的光杆司令,何况事实并不是想象的那样。
于是他吸了吸气,又吧了两口叶子烟,说:“今天多吃会儿烟,我也不怕你几爷子笑话……”他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现身说法,“结扎”的事如何从担心到放心,什么没到十天半个月就和“她”那个的事也讲了出来,不过,这才是大伙最想打探的消息。
不久,余二叔也去卫生院搞了“结扎”。那一年余二叔四十三岁,媳妇三十八岁,如狼似虎,年富力强,做了“结扎”仍然健步如飞,夜里常与媳妇缠绵几次,天不亮背着队长赶“溜溜场”,转手买卖鸡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