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和醒悟
从公职离开一弹指就三年有余了,58、59岁那会总喜欢编织五彩斑斓的锦绢,有游龙戏凤,有双鸟朝阳,有云游四方,美滋滋地规划着退休后的生活,想甩开几十年的疲敝和重荷去找回早该属于自己的那份恬淡无为。现实和事实经常都是背道而驰的,没想到我退休后还是稀里糊涂地跳不开旧有的生活轨迹。那些才过不惑之年就揞着指头盘算着还有好多年退休的同事都对我的行为窃窃私语,觉得好笑,甚至认为我是那种要钱不要命的老东西,让我哭笑不得。
我活了一个甲子,确实没有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庄老的无为而治还是孔孟的仁义道德;一个脑袋填满了各式各样的道德观念,搅成一锅稀粥,浑浑噩噩,一摇一摆地就走完了职业生涯。我也说不清楚是对职业的痴迷还是像著名诗人艾青孜孜念叨的: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或者干脆就如某些同事所说是出于对那几十张毛主席头像的热爱也是貌似合理的。所以刚办好退休手续,我这匹老马就被套住了缰绳,主人也就驾轻就熟,让我在这熟悉的官道上蹬开四蹄奔跑着。虽然说是老马识途,也知道我应该把身后这辆装潢华丽的马车拉向何方,但大自然的规律是无法抗拒的,小到蝼蚁,大到恐龙,都逃不掉衰老,死亡或整个物种完全消失在我们这个星球上的命运。于是我这双腿越来越不听使唤,那一块块肌肉也失去了张力,足下钉的马掌好像就要自动脱落一样,经常觉得喉咙里像卡着一根鱼刺既不舒展又转不过气来,稍一卯着劲跑快一点就大汗淋漓,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力不从心。
干我们这一行和同称为自由职业者的执业老中医不同,银须白发时可以端坐在舒适的坐垫上,三指掐着病人的手腕,望闻问切,好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而我,一个有四十年教龄的老家伙必须和才跨出大学门的小青年们蹲在同一起跑线上,在经验和精力的PK中,前者常常处于劣势,在考试分数这把直尺的度量下,我常常不如乳臭未干之辈,常让我愧赧不已。我已不能声嘶力竭去召唤那些迷途的羔羊,也不能娓娓动听用磁性的嗓音去诠释《劝学》的真谛,在那些书斋里的专家们设计出来的新课改的标准下我更不能用歌声舞姿去导演那些小我半个世纪的少男少女们,他们可以对<红楼梦>和<西厢记>中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情节津津乐道,而那些缠绵情话却早已离我远去。
可以这样说,现在中学生的周围全部被爱情的洪水包围,早恋现象已经让人瞠目结舌,再强大的扑火队都无能为力了。已经普及到几乎人人皆有的MP3中全部存的是当红的歌星们软绵绵的情歌,比起当年被说为靡靡之音的邓丽君歌曲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报亭报摊上摆的时尚杂志要不是那些山盟海誓,纯净得来个个都像现代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要不就是那些杯水主义,见异思迁的文字;还有网络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图片和视频,让他们过早地接受形象生动的性教育。目睹这林林总总的一切,真让人有恍若隔世一般。我们不能再自我陶醉于“天地君亲师”那块家家供奉的神牌,更不能洋洋得意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阿Q似的呓语。放下身段吧,自觉走下那早已不存在的神坛,你六十多岁了,得去和十多岁的学生交朋友,不然在定期的学情调查中被横挑鼻子竖挑眼,弄个下岗待业,丢掉饭碗的可悲结局。
四十多年前,我在由七十二条纵横交错的道路组成的偌大城市里义无反顾迈上了教书这条路,至今不悔。然而任何一条路都有它的尽头,走到底了再想走下去就只有头撞南墙。我尽管深情于足下这块土地,它也得旧貌换新颜,汇入时代发展的潮流;少几张毛主席头像丝毫减少不了我们那代人对领袖的崇拜和热爱。既然“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我也就只有“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