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 湖 【琴台文艺】
荒原
汽车把城市和乡村逐个抛到身后,田野也渐次地消失了,我被平坦的路牵引着漂浮在洁净的天空。时间于近似沉闷的安静中,清晰地在脑海中流动,车窗外猎猎的风声,应和时间消逝的节奏,于是隐隐地感到自己在向着无穷尽的时间的深处走去,愈来愈接近的渺茫让心中悠悠地滋生出对人生短促的感慨,相信自己只是一片黄叶在无尽中缥缈,也像是一粒在宙宇中流浪而无所适从的灰尘。就在心绪的起伏中,渐渐地进入了连绵的洪荒之地,这片土地的广阔不是目力所能衡量,即使让心灵去漫游也会劳累的,它或许只是遐想的土地,或者是情感放纵的领地。砂砾是这片世界的主人,灰白和暗灰的石子相间在一起,用它们的数量统治着这里,也用它们的坚硬昭示强烈的坚定之气,在它们的浩荡之势中,艰难地生长于其间植物,显得那样单薄,它们的灰绿的面容上满是被风沙蹂躏的痕迹,焦黄的瘢痕印在或狭窄或敦厚的叶儿上,在纤细却富有韧性的茎上摇摆,澹然而缓和,似乎并没有因被自然拷打而生出的怨恨,没有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悲哀。
被荒原抓住的蓬草,用灰绿且泛着惨白的颜色嘲笑天空毫无杂色的纯净,随风起伏的的笑声坚利而冷峻,而零星地点缀在惨白中的鹅黄的花,却有着另一种情愫,放松心情向天空印着欢乐,它的面容里渗出的空灵或许是我一生也不能感觉到的。在路的一侧,鳞次地站立着一脉青灰的石山,它孤傲地俯视让我更深刻地感受到人类的卑微。看着荒漠上灰色的石子坚定在自己的位置上,漠然地注视从它们的身旁掠过的身影,孤寂便烟雾一样漫起,然而它们或许根本没有注视什么,只是昭示一种存在,我对于它们像灰尘对于它们一样,是毫无意义的。绿色间杂在石子的缝隙里向着天空张望,是执著于蓝天,执著于肆无忌惮的阳光,还是要欣喜于忽然的雨水,还是预备着用粗暴坚硬的形式向大地倾吐它的狂怒。如果让哀叹充斥在空气中,会让生命们增添多少黯然,但石子们会在意它的位置和环境吗,黑暗和光明对它们会有什么不同嘛?情感或许只是人们用来表示自己软弱的方式,而物质世界的存在只是一个过程。
然而对于光,我们即使表现出无力和软弱也是心安理得,它即使肆虐也是一种享乐。的确,这里的光要比城市的光清澈的多,也要明亮的多,它潺潺在石子的皮肤上,向远处淌去,也迎着我的目光流到心里,洗涤污浊的心室;它的清澈是任何一种水都不能相比的,虽然它也用灼热证明自己的力量,但透彻的意蕴还是让我变得豁亮。它把自己挂到那被风沙雕琢却长得高大的植物上,嗅着岁月的沧桑,也体会搏斗的风采,而在那些迟来的孱弱的白色花朵里,它小心地用恰当的颜色烘托精致的蕊,也专心地传送花向未来吹起的跌宕起伏的韵律。在光的河流里,这荒漠没有了萧杀的气味弥漫,增加了博大和欣然。
当思绪在飞扬时,我在这里能读到大自然力量的雄浑,也能听到兵戈铁马的啸声,虚幻出秦兵汉勇,飞骑悍骠为拓展疆域或抵御外悔而竭力厮杀的场景,看到孤独的驼铃把和亲的队伍引向那陌生的水草丰美的国度,也看到公主被忧伤和使命绞割着的内心,她华美的衣服下丰润的玉体已不是命运的惠顾,而是被奉献出来的牺牲,她的身体不仅是圣美的尤物,而将是另一种雄伟的河山,为她的祖国担当屏障。时间已淹没了可能在这上演过的所有的美丽,也将曾膨胀的欲望和无止的追求冲毁,敲开一枚青石不能看到一丝那美景孕育下的细胞,粉碎一粒灰尘也无法看到激情种植的永恒,人类的悲情何曾停止,自然的规律却无动于衷,或许自然的旷大就体现在它的无情上。
在平坦广袤的原野上飞驰的汽车将空旷对于心灵的震撼一起带着行走,自然用着它的宽广,强力地拓广我的被世俗壅塞着的心胸,这种感受不是情感在一个瞬间所起的波澜,而是生命在年龄段上的蓄积被早已等候的芒刺刺穿后的释然。虽然心灵中也有着一望无际的荒芜,但那只是一片混沌的土地,是用来放逐那些被思想摈弃了的无助的念头,让那些可怜儿尚能感知自我的怜悯,它灰色的领土虽然博大,却只是灰色向灰色的延伸,何曾因心情的明快而明朗过。然而眼前的这真实的世界却不仅是一种真切地存在,它的丰富它的鲜明的色彩对我绝不是一种侵略,而是我无所顾虑的降服。
一枚澄黄的石子的历程,或许就曾包含着一瓣飞花坠入泥土的部分,也曾聆听过泉水在春天润泽土地的喃喃声,也曾被深埋在地下经历烈火的烧烤,最终被打造成出了丰润的颜色,置入洪荒中与天地共同变迁。而我们----这造化制成的独特的个体被洒落到一种能感觉存在的皮囊里,被感情化了的世界迷惑入他们所积淀下的所谓的文化里,用生命所能迸发的能量,与类的社会交流、拼搏,在类所制定的规则中品尝他的生命的味道,用时间来度量他人生感觉的长度,而后消失在空旷的过去,这或者就是孤单的人生旅途的写照,前进根本不是意愿,而是自然统治。
内心深思过的东西与眼前的场景进行着完美的印证,使情感淋漓尽致地得到了表达,或者大自然其实就是一个闲淡的钓者,我们则是用情感和思考圈养念头和观点的池水,激动就是这些鱼儿破水而出的那一瞬间,就是那些四散而飞的有着各种形状的跃动的水滴,这时的快乐在于鱼随钩而起的时优美的弧线,也在于水面破散开时水花绽放的自由;重力和空气浮力的角逐,让水显现出它的婀娜多姿,也展现了它与光的协和,勇往直前的光用它的轻来勾勒每一粒尘埃,也展示每一个存在。的确,光本来就是物质的另一种存在形式,但它抛却了物质凝聚形态,充满了平等和自由,光在通透的空间柔和地弥漫,把空间定义为自然的真谛所在;光在此时的心灵里驻足,把它通彻得如同无物,光也把内心深处静卧的光源激发,让它向着远方的湛蓝流动;在这束光里,简单地把我标示为一种存在,是的,我不过是一种存在而已,而我被赋予的特质——思维,或许已成了自由的羁绊,成了一面镜子让世界在此成像。
湖
想起有一方清澈的湖水,将蓝天白云映在其中,云相伴了桨声在清风里自由的游弋,快乐的红锦无忧无虑,于桨下的波纹里随性地画圈;芦苇的叶子坚定在苇杆上,努力地眺望远处的风景,光掩不住自己的喜悦,将七彩的晕尽情悬在空中;偶尔有早黄的叶子挣脱束缚,一心在空气里游荡,完全不在乎它将坠于何方,有了这片刻的完全的自由,它会静心于和任何事物相伴。在天空滑翔的鸟对于湖来说是相得益彰,鸟是湖的装饰,湖是鸟的知心;当一种悠然的姿态在鸟的飞行中展现时,湖在下方让溢光的波纹来相衬;当湖在晚霞里静默无语时,鸟也敛息了声息在小岛上回忆,它能想到一片哇声在睡莲随着微风晃动的、浸着深绿的叶子上徜徉;它想起蓝色的蜻蜓迎着阳光的光环,用淡灰的薄翼扇起光的碎屑;它也想起水荇的隐在水下的轻歌和被陶醉后轻晃的虾鱼。
一线所牵的遛风的风筝,摇摆着那端的梦想,那黑发下扑闪的眼睛里缀满了星辰,也行驶着在苍穹中遨游的舟船,蒲公英淡黄的花在哪里瞬间就变成了漫天飘舞的降落伞,在蓝色里散发真诚和快乐,童年的眼睛在此刻只是清澈的湖;清爽的童真分明是无穷的宝藏,你无须经意也会被那里异彩的光迷失。小船中玉手所恋的轻桨,画出悠向莲花的水波,它携带清逸的软语,感动莲花将粉意雾一样升起,湖面笼在这种半透明的状态里,变得含蓄纯洁,光不再炫耀而是柔柔地停在恬静的叶子上,停在婉约的荷的肌肤上,即使在安适的水滴里,也没有聚集起来刺向某个方向,而是打散为五彩的碎花,向空间散发问候。在这曼妙的时光里,如果少女的唇是莲质的,如果莲的叶片是唇质的,那满湖的叶子将长在谁的茎上,那享受的目光将在谁的花蕊上安息。
在水面上找开一扇窗,让鱼的自由涌出,思绪便顺着它欢快的节奏向深远处前行,那不是为了进入另一个自由的国度,自由应该没有边界。在水面也应该打开一扇门,从那里看水底的植物闲散地与水流娱乐,看圆润的石子把一簇簇鱼卵呵护。那么在蔚蓝的天空中也打开一扇窗吧,看星辰在白天展现倩影,看流星雨轻盈地飘落,到湖面上点出细微的波;款款而来的风在平展的掌纹里晃着它衣裙的下摆,把自然的温情依次渗入皮肤、肌肉,直到灵魂的深处,于是灵魂无须再隐藏在肉体的深处,它轻盈地沿着思维的经络,向阳光的方向前行,临风而动,幻若虚无。
伴着在耳鬓厮磨的风于湖边的青草里散步,悉心地感受那虫蝇于绿色中的生活。青虫嘤嘤的歌声缭绕在青翠的雾气里,使污浊的耳变得清聪;钉在花蕊里安详的蝴蝶将它的清净漫向四周,昏噩的头颅因此清爽;细小的蛾子迎着阳光疯狂舞蹈,纤细的光被舞得粉碎,闪动着掉到花瓣中草叶间;弹跳的、蹒跚的、穿梭的、静卧的,笼在青草中的昆虫的世界是多么的繁忙,于是怎能怀疑松软的青草用翠绿来表征湖的润泽,众多的昆虫则用活跃来感激湖的慈善。蒸腾在舒适的水汽里于湖岸边隆起的石头上眺望,看远去的苍鹭将自己飞成一个点,却把洁白的双翅留入脑畔,水波在烟雾里渺茫而去,清脆的鸟鸣却依然萦绕。或者让赤裸的脚掌贴在松散发烫的鹅卵石上享受,把一缕浸在湖光里的苇花揽入敞开的心室,敞亮的心胸将会映红湖面。湖将它的魅力拓展到湖边的每一个事物上,使溃废的振奋,纤弱的坚强,灰暗的明亮,衰败的重新焕发生机,那么它明快的韵律又怎不淹没忧郁和孤独。
这美丽的湖是原始圣洁的喀纳斯?还是淡然清净的沙湖?是静卧在黄昏里,听光阴倾诉的纳木错?还是波动于月光下,婉约妩媚的西湖?其实,这美仑美奂的湖只是心灵躲雨的湖,它会存在于一滴因悲伤而滴到白玫瑰花瓣上的泪滴里,也会因童声的晚唱掠过荒凉的心野时显现;它孕育在美眸流盼的眼底,也安居在宁静自在的心底。不要认为这是虚幻,大自然用时间和物质创造美景,人类则可用思想把内心打扮,规律是自然的灵魂,平静和爱则是这片超凡之湖的灵魂,它或许会被淡忘在嘈杂的生活里,却不会消失在恬静心灵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