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门前的黑石块

读你结满老茧的手掌，读你沟壑纵横的容颜，读你积贫积弱的身体。

我明白了，什么是沧桑悲怆凝固的深沉。

我是历史门前的敲门人，我来扣问你。

历史为何物？是通俗版的少儿读物？是狭隘局促的博物馆？是坟墓里蠕动的幽灵？是历史改编剧里的戏说？……

线装书上冷凉的文字，没有告诉我；出土的斑驳古鼎，没有告诉我；回流收购的青花瓷，没有告诉我……

历史的真相正如难以澄清的黄河水，动荡着翻卷着，混杂着高贵卑微光明阴险机智愚钝悲壮滑稽自强颓丧……

衰老是怎样一副模样？是帝国的丧钟，是倾圮的长城，还是石棺内裹着丝绸珠玉的腐臭魂灵？

我是历史门前的敲门人，我来扣问你。

你不答。忙碌的太阳车碾过你的胸膛，你又睡了。

月宫来的女子在你脚下浣纱捣练长歌，怪发型的外族武士对着你的额头蹭他发钝的刀斧，乘军舰来的蓝眼睛瞄准了你的胸脯发射……

洞穿，你倒了，横陈在历史门前，倒成一体不规则的黑石块。

血，黑血，汩汩流成了心底的暗河。

我搀着你冰凉的手臂，我审视你憔悴的面颊，你像伏羲八卦上那简单奇怪的阴阳组合，却叫我皓首穷经苦读了三百年。

虔诚，亵渎，直面。

呻吟，嚎啕，歌唱。

你依然无语，你漠视我多变的眼球。

当年我叛逆而去，义无反顾选择了远征。你无言相赠，举起一瓢乡井水为我壮行。

当年我踉踉跄跄惨胜而归，你没有应景式的祝福，只是默默抚摸我脊背上的累累伤痕。

那天，我自信我的确长高了，结实了，由愤青长成思考者。不再往大海里撒尿，不再往天空吐痰。

我开始重新解读你。

银杏树老了，又有了怀中抱子。梅花凋零，枝干却坚硬若铁。布谷鸟依然呼唤春天，荷花在池塘里掌出一盏盏洁白一盏盏粉彩，秋日的原野还在收割爱情，雪地里孩子们还在堆积童话里的梦……

衰老的在衰老，新生的在繁荣。

我想说，当年我对你可能太苛刻，我把所有的不满都泼到你头上，我让一个老人和一个青年比赛马拉松，这对你来说是不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今天，在蓝色的海滨，迎着咸咸的暖风，我们邂逅了。

我带着饱满的读后感，盛情邀请你喝一杯午后茶。

你没有平视我，却把目光投向高天。你要求我：

去！登到高峰之上，扯下一片白云来垫在绿茵上，我们好促膝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