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佚事

但凡有人居住的地方总免不了有一些古怪离奇的民间传说，世人都能谱上几段儿。凡此种种传说基本上是雷同的，最多也是换汤不换药，不外乎就是妖魔鬼怪、金银宝藏之类的。我历来不信那些捕风捉影、子虚乌有之事。对于那些娓娓动听的民间传说只当是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但在农村的老人多半对此种事情坚信不移。不过生活中有些事情的确古怪离奇，叫人琢磨不透。由于诸多谜团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开，人们便习惯性地将其归于鬼怪神灵之说，是否靠谱，恐怕只有科学家才能说得清楚。我的家乡也是有许许多多类似的传说，什么妖魔鬼怪呀、神仙老爷呀、金银宝贝呀，多了去了。但多数都是道听途说，并无根据，不足为信。不过关于金马一事倒是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让人不得不信。

八十年代初期，村里有人在深夜里看到东河边金光闪闪的一匹白马，在河边的庄稼地里偷食庄稼。于是奔走相告，宁静的小山村顿时炸开了锅，闹得沸沸扬扬。据说目前在世的老人多半都亲眼目睹过那一道闪闪的金光，如此多的证言，谁又能够不信以为真呢？村里十有八九都对此坚信不移，只有我父亲不屑一顾。他有充分的理由来否定这一荒唐的传言。据父亲说，七十年代也有类似的传说，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那时传言的是金架铃。话说东河上有一对金架铃，每到深夜就会金光闪闪，还会发出震耳的马铃声响。那一年父亲正好在河边看管碾子房，因此父亲也多次目睹了河对岸的闪闪亮光。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爱财之心更是无法抗拒，于是父亲乘着月色，游过巨浪滔天的东河，准备大发横财。跌宕起伏的心怦怦直跳，即将斩获宝物的喜悦无以言表。小心翼翼地走近一看，激动的心情一落千丈，那里是什么金呀银呀的，不就是一只巨大的萤火虫在此作祟嘛。从那以后，父亲再也不相信诸如此类的江湖谣言了。关于金马一事，我也是亲耳听闻的，只是当时年纪尚小，并不能明辨真伪，一个劲儿地跟着大人们瞎起哄。随着时间的流逝，此事一直查无实据，慢慢地人们也淡忘了。可村里的一些好财之人却没有闲着，总在惦记着那一笔横空出世的飞财。

小庄是村里人人仰慕的俊后生，一直在国营煤矿上班，小日子过得很是舒坦。在闲暇时，与厂里的一位奇人异士学到了能掐会算的本领，更是让人觉得小庄是一个神秘莫测之人。其实当地的很多术士都得益于那位奇人异士的点化，以致小镇上多如牛毛的江湖术士到处吃香。凭着自己能掐会算的本领，小庄也算出了金马的横空出世，并能准确说出其所在位置。于是邀约了自己的堂哥（现年五十七岁）斋戒沐浴后，夜里出行前去取宝。毕竟是行家人，破土之前还免不了一番焚纸烧香。两个翘起屁股地挖了一夜，结果却大失所望，连一只蚂蚁也没有找到。真是验证了“飞财不富命穷人”的农村古话。小庄回到家中冥思苦想，觉得不应该呀，凭自己的本领怎么会失算呢。再次掐指一算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带了“四眼人”（妻子有孕之人）前去的缘故，破了自己的法术了。想到此，真是悔青了肠子，大意失荆州呀。那一年属虎，是1985年的事。

第二天早饭过后，马老汉（已故）家的四丫头（现已远嫁外省，四十岁左右）像往常一样，赶着一群大大小小的猪前去东河边放猪。行至路边的一座土堆时，老母猪带着小猪上前就用鼻子拱，怎么也不肯走，不一会儿，一尊金黄色的小马被翻了出来，四丫头赶忙捡起来一看，觉得特别新奇，悄悄地揣进怀里。其实她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好玩而已。回到家后，得意洋洋地将此物炫耀给父亲看，马老汉一看就惊呆了，凭直觉他就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马，果然传言不虚。马老汉千叮万嘱家里人万不可与外人道哉，可小孩的嘴巴通常是把不住风的，不几日此事便传遍了村村寨寨。马老汉家捡到金马一事让老马深感不安，一个劲儿地否认，回避此事。暗地里，马老汉四处打听，急欲把金马出售出去。后来找到了自己的儿女亲家，相约共同处理金马一事。在亲家的帮助下，马老汉如愿以偿，获得了四万元的巨额财富。至于亲家获利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就连金马到底卖了多钱，恐怕马老汉自己也未必知晓吧。如此宝物，总不至于区区几万块钱就能买到吧。不过在那个年代，一个农民家庭，能有四万块钱也绝非小数目，对于大多数人已经是天文数字了。老马家从那时起，一跃而起，飞黄腾达，成为当地的首富，这是人尽所知的事实。

至于小庄，失望而归后整天闷闷不乐，特别是得知自己千算万算的财富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别人收入囊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从此小庄再不为别人算卦，终其一生只为自己占了一绝命卦。说来也怪，小庄算到了自己活不过三十岁，因此坚决不肯成家，急得父母没辙，只能安慰他说：“不要相信这些空穴来风的迷信说法”。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帮忙反复劝解开导，小庄才打开心扉，取了一房媳妇并生下了一个孩子。生活中有些事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可它偏偏就发生了，这恐怕绝非巧合那么简单。就在小庄刚刚跨入三十岁的那一年，意外真的发生了，在煤矿上班的小庄不幸地被塌方的煤层活活砸死。想起几年前小庄留下的预言，全村人无不深感惊讶。一个身怀异术的年轻人就这样按照自己的命数永远地躺在了东河之畔，永远地守候着自己曾经淘金的地方，只留下孤儿寡母奔波在这一片土地上。几年之后，妻子也带着孩子改嫁他乡了。

这不是江湖传说，是真实的凄惨故事，是全村三百多口人大都亲眼目睹的真人真事。许多当事人都尚在人间且年龄还不是很大，由于不便将更多还活在身边的人牵涉进去，只能点到为止，不宜铺展。此事一直做为村中老人摆古的依据，一旦老人们摆古受到质疑，他们总会把此事搬出来加以论证，直叫人有口难辩，因为这的的确确是一件离奇的真实故事。前些年，由于村中的一座古墓离奇被盗，使我我又想起了这一悠悠往事。在一些古墓葬中，确实有许多价值不菲的金银玉器等陪葬品，这是众人皆知的。至于那些宝贝晚上会发光、会流动，还能活脱脱地变成动物，纯属无稽之谈，顶多就是像父亲所说一样，把萤火虫当成金银宝贝，或是像白磷自燃一样。我也曾有幸见到过一只黄金做成的青蛙，但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与金银珠宝店里卖的黄金工艺品相差无几，不过是增添了几分古老的成色。由此推断，小庄挖金马一事十有八九是盗墓之举，四丫头捡到金马纯属意外收获。我曾亲自的村口盗墓现场看过，盗墓贼的手法颇为讲究，被盗墓穴四周用五色线和糯米团团围住，墓穴里是用青砖砌成的光滑墙壁，只有后面的墙上少了一块砖的位置，那是装五宝罐的空隙。古代农村墓葬的随葬品通常就是放在五宝罐里。盗墓贼一般也是比较迷信的，怕陪葬宝物逃走，因此用五色线和糯米将其围住，使其不能逃离。盗墓现场明显有烧过纸钱的痕迹，这与小庄当年挖金马的地方有颇多的相似之处，因此我断定金马一事必定是出于盗墓之举。至于小庄无不灵验的神算，我无法解释这在中国流传了几千年仍经久不衰的算命之术。假如一切如我所推测，那就只能说明是上天给盗墓贼的一种惩戒吧。干挖人祖坟的龌龊事，理应遭此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