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岁钱
我读小学四年级那年,离过春节还有半个月,我就盼着拿压岁钱了。有了压岁钱,我就可以像大款那样去买小人书看,去买爆竹放。我掐着手指头算,把日子弄成倒计时,第二天早晨睁开眼,便气丹田大喊一声:“还有十四天过大年”。在等待中又迎来了一轮新太阳,我喉咙里又高声道出:“距过年还有十三天”。
在我兴奋的喊声中,父亲母亲则摇头嗟叹:“又要过年了,要不是过年那该多好啊。”一天,我坐在堂屋里做寒假作业,听到父亲母亲在盘点收支。
“家里怎么会余得下钱呢?你妹妹脚跌断,你给寄了350元,你弟弟结婚你又送去了400元。”父亲讲这话时,拿掉了坤士的面纱。
“说的没错,我家里用了我们不少的钱,你家里也还不是一样吗?你舅舅家房子起火,为了帮他渡过难关,我与你一起去汇了480元,你就不记得了?”母亲的回话滴水不漏,她作了回顾接着又“展望”,“就要过年了,你的三个姐姐都要带着他们的孩子来我们家里守春节,这要用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哟,三个姐姐共有七个小孩,加上我们自己家两个,光是压岁钱就让人招架不住。”
父亲又来了新一轮的叹息:“这几天我老是在心里思忖,咱们要不要给姐姐他们写封信去,把我们的困难向他们讲清楚,等我们明年缓过气来,再请他们来过年。”
母亲打断父亲的话说:“这样做不好,姐姐他们都已经准备三年了,这时叫他们不要来,那会很扫别人的兴。不管怎样,年还是要过的,没有钱,咱们借。高佬与我们关系不错,他没有小孩没有拖累,钱肯定不是问题。”
腊月二十六,三个姑妈带着他们的小孩如期而至,家里顿时热闹起来,我和弟弟也尽地主之谊,带着他们到矿里各处观光:去将军寨看运矿石的小车,去丫叉丘选厂看钨金如何从废石中分离。腊月二十九,亲戚们在堂层里玩扑克,我在厨房里帮母亲洗菜。父亲顶着一头的雪花从外面回来了,他有些尴尬地对正在炒菜的母亲说在高佬那里借钱碰到了钉子;母亲气愤极了,脱口骂道:“高佬真不仗义,在我们家蹭饭吃时,就与称兄道递,现在向他求援,他竟然是这么一副嘴脸,认识一个人定要在关键时刻。”骂完之后,又开始为压岁钱的事犯愁了:“孩子们都盼着这压岁钱呢,压岁钱是过年的像征,没有压岁钱就没了年味。九个孩子每人给十元,那还差十元。”
看到父亲母亲那副焦急的模样,我悲壮地冒出了崇高的境界:“家里有困难,给我的就免了吧。”两双惊讶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母亲有些心酸地说:“大家都有压岁钱,就你没有,那太委屈你了。”我很有些英雄气概地笑笑:“我现在长大了,也该为家里分忧解愁。”父亲很受感动,他抚着我的头发:“你真懂事,爸爸妈妈感谢你,等会儿,爸爸我再出去想想办法,如果实在没弄到钱,明年给你双份压岁钱。”
为了把好事做好,为了不让三个姑妈和堂哥表妹们发现我没拿压岁钱而难过,我便建议母亲在发压岁钱时,也象征性地给我一个红包,红包里装点废纸。
大年夜,母亲发压岁钱了,当发到二姑妈的小孩时,二姑妈说:“贵贵,妈妈帮你保管压岁钱好吗?假若钱弄丢了,那就可惜了。”
贵贵把脸一昂,嘴巴一翘:“不,我可不再上你的当了,去年你都贪污了我的压岁钱。”
母亲将没有压岁钱的红包发给我时,我看见她的眼睛里噙着泪花,那泪花很亮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