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三百・思无邪
自古以来,中国传统崇尚女性柔和宁静阴柔之美。先民认为,阴柔之美是女性美的最基本特征。《易传·系辞》有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诗经》所描写的日常生活更多以女性为主,皆因方是时也,母系氏族遗风尚存,女性自身的美也得以自然流露。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诗经》情思绵渺却没有邪念,整体特点就是含蓄。上古文风,大都淳朴。周人赞美女性品格主要有两点,一是“幽闲”,二是“贞专”。善解人意、宽容忍让、谦和恭敬、女德贞静、闲习妇礼等和顺端庄之美被反复歌咏。
阴柔的智慧就在于温柔顺应之德,《诗经》里女子性格多为内向温和,即《周易》所言“坤道”。所谓“幽闲”,指的是谨守礼法的和顺之道。所谓“贞静”,指的是洁身自好的端庄之美。“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内外兼备的“淑女”既是《诗经》中歌颂的对象,也是值得君子寤寐求之,无怪乎有“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的感慨。
何谓窈窕?美心为窈,美状为窕。“彼其之子,美如玉。”“巧笑之王差,佩玉之傩。”先民以玉比德的独特文化,也体现周人对女子的审美理想:以温柔贤淑以德为美,着重强调女子内在的精神气质。而玉外表的圆润光滑、色泽柔和、给人一种温馨、宁静、和谐的感觉,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美。
《齐风·卢令》:“其人美且仁。”《郑风·叔于田》:“洵美且仁。”这些被诗人歌颂的女子,美且仁,体现了内在美与外在美的统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面貌的美丽固然是爱情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心灵和思想的美丽才是崇高爱情的牢固基础。
《诗经》中浓郁的哀伤气质与普遍存在的失落感与身处现代的我们是心灵相通的,这一深层次的情感共鸣也正是《诗经》的永久魅力所在,让我们能透过诗篇,触摸到千年之前古人们不为人知的哀伤与无奈。虽然尽在咫尺却远隔天涯,但追逐的脚步永不曾停息。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如调饥。”(《国风·周南·汝坟》)高高的汝河大堤上,采樵伐薪的女子思念常年行役的丈夫,一声声怆然叹息,千载之后,仍有回响。“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周南·汉广》),汉水边有心仪的女子,却不能追求。樵夫只能望水兴叹,眼前一江汉水,却是世间最遥远的距离。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彼周行。”怀人是世间永恒的情感主题,“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桑间陌上的古典爱情纯朴热烈,大胆却又有些羞赧。“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等待仿佛是永无止境的。“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谁适为容!”“未见君子,忧心??。”思念夫君的女子怀抱孤单,爽然若失,不能自遣。失望中怀抱希望,希望中隐藏着失望。淡淡的哀愁,微微的喜悦,一切尽在将近而未近之中。
爱情与忧伤,自古便是这样,永不能分开。而只有诗歌的力量才能够使我们去关注两千五百年前一位诗人的彷徨。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读《诗经》有澄清心灵的功效,不学诗,无以言。中华民族自古讲求尽善尽美,美善统一是《诗经》重要的审美特征。而《诗经》为我们展现出的女子之温柔顺从、意象之飘逸中和、抒情之浓郁哀伤,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阴柔”的源头。
阴柔之美其本质上是主客体的谐调,心物的交融。《诗经》阴柔之美还表现在水、云、月、花意象的大量使用。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柔妆束之态。由此展现出一种自然中和、阴柔虚静、玄远飘逸的气质。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周南•关雎》中回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水气和缠绵的情愫,那随水而动的荇菜,拨动的琴瑟,都给心灵以丝绸般柔软的抚摸。周人早就发现,水之澄明?纯美与女人纯洁?美丽?温顺柔和等天性相暗合,都具有一种阴柔之美。水与女性的共存共现,最早可循迹至《诗经》,并突出表现于国风部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秦风•蒹葭》更是以芦苇、霜露、秋水,营造出凄迷、飘逸的意境,千载之下,令人深深追怀。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那女子在美丽的光芒笼罩下,一直是安详的,不言不笑,我们无法窥知她的内心,如“野外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的莲花。《陈风•月出》第一次传达了月亮和女性之间的对应关系,月亮,也是中国诗歌的一个母题,是一个积淀着民族文化心理的原始意象。若没有诗人,月光只不过是月光,自从有了诗人,月光便开始印证离合圆缺的无常,年年岁岁的时光,漂泊在外的忧伤,以及在这里,面对女子的那令人心碎的哀伤。也许只有诗歌的力量才能够使我们去关注两千五百年前一位诗人的彷徨,这种彷徨辗转不灭,作为爱情的消息,流传至今。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女性与花、水、玉、月的立体、多元的审美文化血缘情结,直接参与和建构了中国古典美学范畴的生成,即崇尚阴柔、自然、中和,玄远飘逸的气质,并以此作为美学上的最高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