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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小河 ( 文学月刊)

2013-10-23 13:55 作者:乐山 阅读量:328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小河从我家门前流过”,这大概是从小学课本上读到的一句话。每每想起时,都会感到特别亲切,因为在我老家的门前,也有这么一条小河。

谁也说不清这小河的历史有多长,反正从我记事起,就听老爷爷们在讲小河边上那些久远的往事。从小河的方位和走向看,它极有可能是汉江的一个分叉,或者说它曾经就是汉江,只是后来改了道,小河是它改道后的遗迹。若果真如此,这条小河就应是汉江馈赠给家乡人们的一份厚礼。说它是河似乎并不确切,因为其上端早已和汉江断开。其下端虽经人们疏导还可泄水入江,但平日里河里的水都静静地躺在绿柳掩映的河床上,悠闲在幽幽暗暗的深潭中,只有到了大雨时节,才会出现浊浪滔滔的景观。不过,人们仍然习惯称它为河。多年来,河边的居民们早已把自己的生活节奏融入了河水那清纯而敦厚的波纹里。

清晨,当捶打清洗衣物的棒槌声从河边那些盘根错节的老柳根蔸上响起时,一天的序幕便悄然拉开了。继而来了挑水的、淘菜的、牧牛的、放鸭的……各色人等,三三两两的,三三两两的人也就成了河边的风景。当朝霞映红天边的时候,轻风会撩起一河粼粼的波光。一拨又一拨掮着锄、扶着犁杖下地的人们,从河中凸露出的一道土路上走过。有的停下来,浸湿毛巾洗把脸;有的站在水边,荡着水波洗洗脚。更有远处几人踏动的哗哗转动着的水车,把一轮搅得飞转的浪花泼成一天的忙碌。傍晚时分,热闹了一天的小河静下来,夕阳的光透过柳条照到水面上,??的水汽升起来,合着农家晚炊的烟,化成一袭淡紫的薄雾斜披在村头,于是小河边的人们便有了温润的梦。

也许你认为这样的河在久旱不雨时,会很容易干涸吧,不,不是的。至少在一九六八年前,在它未遭到人为破坏的时候,它就从来没干过。在河里水少的时候,你只要拿锹随便在河边一挖,就可以看到一股带着细沙的清流缓缓向外冒出来。人们甚至传说在一个深潭里,有一个筛子大的泉眼,被什么人用碾盘压住,如果不慎动了这个碾盘,就会招来狂风暴雨。尽管人们谁也没见过那个压在泉眼上的碾盘,但人们仍是那么津津有味地传说着、相信着,仿佛怀疑它就亵渎了神灵似的。

农闲的时候,人们喜欢相约在一起到这河里捕鱼。我记得那时他们用得最多的捕鱼工具是一种用细竹扎编成的罩。罩高两尺五寸左右,圆台形状。捕鱼时十几个拿罩的人一字摆开,沿着同一个方向在水里慢慢朝前。他们把罩罩下去提起来,提起来再罩下去。如果罩下去感到一震,那就是罩到了鱼,那么这个罩到鱼的人就会俯下身去,把手伸进罩里搅动追捉。如果水过深,还得闭着呼吸用膀子压住罩口,防止鱼从上面逃脱。当然,鱼被罩进罩里,逃是逃不掉的,三下两下,就被人捏住两腮,摔到岸上的草丛里。岸上跟着提鱼篓的人,就把这鱼捉进鱼篓,再浸到水里养着。

有一回,我也跟着他们学罩鱼。由于个子小力气小,我就在旁边水不太深的地方搬弄着罩。罩了半天,一条鱼也不肯来光顾。只听到水里的人们在不住地嚷嚷:一会儿这个说罩到了鱼,一会儿那个又说罩到了鱼。我好泄气,准备洗手不干了。便把罩拎起来往旁边一处长有水草的地方随便一丢。嘿,你说巧不巧,偏偏就有一条鱼等在那儿。罩一落水,里面就随即响起噗噗的鱼尾乱扫罩壁的声音。我慌忙抢上前去,把罩紧紧压住,叫旁边的大人帮我把鱼捉出来。这是一条将近一尺来长的白鱼,我把鱼举起来,向人们炫耀我的收获。人们更加兴奋起来,手里的罩翻飞得越发利索。

对于小孩子来说,夏天的这里才是他们向往的好去处。因为夏天的河水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

本来河里的水除少数几处深得打不透底外,多数地段的水面,小孩子玩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大人们对于小孩子玩水是从来都不敢放心的。谁若敢背着大人下河洗澡,必定是巴掌侍候。大人们有个绝招,就是用食指的指甲在你胳膊或肚皮上抠。你洗澡了又不承认是吧,那好,伸出胳膊来,他就这么轻轻一抠,立马叫你原形毕露。原来,没洗澡时,皮肤汗渍渍的,用指甲怎么也抠不出什么明显的印迹;而如果刚从水里出来,风一吹,皮肤干净清爽,用指甲一抠就是一道白印,在铁的事实面前你还敢犟吗?

然而,小孩子们也有小孩子们的计较,他们很快就破解了大人们的那点招数。

那时的农村小孩不管是平时的下午放学还是节假日,都是有任务的,大一些的孩子割草喂牛或是割草晒干后卖钱,而小一点的孩子则是铲野菜喂猪。看起来好像孩子们一点自由支配的时间都没有,其实不然,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劳动,才使他们有了极大的自由活动空间。特别是每年的暑假,天热,白天的时间又长,小河就自然成了他们嬉戏的天堂。每天下午,他们便结队出门,走到离村较远的河弯处,放心大胆地脱个精光,疯狂地玩打水仗,或是在水里扑通扑通地学着狗爬式的游泳。直到天将晚时,才慌忙爬起来,找一处野草或野菜多的地方,放泼地弄一气。有时菜篮实在弄不满了,就会想一些办法:弄几根小棍在篮底一支,再把野菜蓬蓬松松地覆在上面,回去交差。本来刚才已经出了汗,但仍不放心,便在路上拼命地跑,要跑出更多的汗来。还把路上的灰扬起来,弄得满身灰土,一看就不像在河里洗了澡的样子,大人当然就不会再去经过那样的检查和盘问了。

那时候,我一直想快一点学会游泳,跟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讨教:怎么才不会沉。他们有的说双手要这么划,有的又说双手要那么划,说法都不一样,但不管按哪种方法操作都不管用,下水后依然如故。这时候就有人逗弄我说:要想下水不沉,得吃二两干驴粪,他说他就是吃了干驴粪才不沉的,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半信半疑,但终因驴粪太脏,没有去尝试。后来不知啥时候就扑腾会了水,会了水后,手在水里怎么动也都不沉了。后来功夫渐长,就在那些深潭中和同伴们比试跳水,比试潜泳时谁憋气的时间长。夏天是个快乐的季节,过了夏天又是兴奋的期望和等待,我就在这快乐和兴奋中伴着清凌凌的河水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

到了一九六八年,小河的命运就走到了尽头。

人们打起了它的主意:这么长一条河,若改成了粮田,一年该收多少粮食啊!再加上当年那种政治气氛一鼓动,人们便争先恐后的显示自己改天换地的英雄气概,说干就干!先是把河口扩宽,以便有足量的土填河。地势高一点或原来水浅的地方就改作旱田;地势低点或原来水深的地方就改作水田。这样一改,再播上种、栽上秧,还别说,真有点旧貌换新颜的模样。

然而我们高兴得太早了。一场大暴雨淋了一天一夜,村周围的棉花地里都可逮到鱼。水把砖窑前的一段横路冲了丈把宽的口子,大水翻着两尺多高的浪头向外泄。新改的田地里一片汪洋,水里的青蛙一改往日那种咯咯咯的温柔,它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叫,使人无端地觉出一种阴冷和凄凉。后来虽经公社统一组织协调、挖掘疏通,水慢慢地泄了下去,可也是泡了一个多星期。满身裹着黄泥浆的禾苗,在一汪汪的浊水中耷拉着头。太阳一晒,到处都散发出一种沤麻似的腐馊味。

人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回头,加上那时有多少豪言壮语在鼓舞着人们的斗志,人们就是硬撑着,也要与天斗下去。随后那些年,虽然在一些少雨的年份也有过些许收成,但细细算来,实在是得不偿失。十几年之后,人们终于明白了因自己的那些盲目而付出的代价。这年春天,在沿原小河曾经的方位上,打下了一个个木桩。同年秋天便动工开挖,但挖出来的再也不是原来的小河,而是一条窄窄的沟。

小河没有了,那些依依的柳树,那些掩映在柳林里的一个个幽幽的深潭没有了。那些在河里嘻戏的孩子们的身影,也不可能再有了。能留下的,只是我对小河的记忆。

200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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