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又黄了
郊外的油菜花又黄了,我漫步在花的海洋,黄的耀眼炫目的油菜花,香浓四溢,置身其中,忘情漫步,莺飞燕舞蝶儿忙,这是一个多好的季节呀,人间五月天,青春和心思悸动的季节,怀春的季节,青春的身影在一大片油菜地里飞扬,那灿烂的笑声还在耳际,是谁?和我漫步在那一大片金黄色的海洋里?是谁和我一样悸动着绮丽的梦幻?而今,这开得蓬勃舒展精力充沛的金黄成了我的心惊,我爱,成最最心痛。油菜花开,梦不再来。
学校门前也有一片油菜地。当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放的时候,我们也学那忙碌的蝴蝶,在花海中穿梭,花中扑蝶,那是极有趣的事儿。趁课间溜出校门的女生们在油菜地里玩耍,在菜籽叶上写诗,那个年纪,极想在旷野里大声喊,我——来——啦,极想告诉全世界,我——在——这——里,有时候在菜籽地里大声唱歌,连平时最最腼腆的女生也敢放了胆子大声唱溜溜的她,这里只有要好的女同学,有浓郁的油菜花,有翩翩飞舞的蝴蝶,有偶尔飞过的莺儿燕儿,有长天碧野,有青春的悄悄放纵,我们都没有发现,那个沉默的大眼睛女孩子,歌唱的竟是如此的好,她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唱到忘情处美目顾盼,几个女同学望着她,有点发呆,“太好了,再来一首。”大家喊。她向远处睃了一眼,没有风,油菜花晃动的地方,隐匿着几个男生的脑袋,他们也在侧耳细听,这来自女生们的天籁之音,仿佛是在炫耀,又仿佛专门唱给那几个男生,她又唱了热情的大沙漠,“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的沙漠。太阳见了我,也会躲着我,它也怕我这把爱情的火。”她的声音激越高昂,久久在油菜地的上空缭绕,飘扬。男生们以为没有人发现他们,装的没有任何的响动。待女生们离开后,一个个悄悄起身离开。唱歌的女孩叫秀,长得比较成熟,她在走出油菜地时回头望了一眼,率先站起的高个子男孩叫李显,长得白白净净的,是二班的文体委员。她对他笑了笑,男孩低下了头,但他悄悄笑了。
生活中的秀是一个文气的女孩子,性格内向,一点也不张扬,如果没有那次菜籽地里的听歌,我永远也不知道秀是这样热情活泼的女孩子,她坐在我的后排,学习成绩中等,平时爱看小说,不大和人说话。和她走近还是一次意外,上自习课时,我拿了一本书,偷偷溜到校外,正碰到也悄悄溜出来的秀,当时新校舍才盖好,没有围墙,我们轻易就跑出来,隐没在高高的庄稼里,有时看书,有时玩,除非你走出去,要不然永远没有人会发现会有人隐匿在这里。和秀闲聊,谈看过的小说,谈一些女生的小秘密。秀说,她以后会当作家,因为她的一个叔叔是记者,他会帮她。我从未想到以后,只是把心思和今天发生的事情记在日记上,渐成习惯,有时候外加一篇周记,只为打发那些空荡荡的时间。秀说,她喜欢一个男孩,这可是个秘密。她没有告诉我她喜欢谁,但我知道。李显出现在操场上时,所有的女生的目光都被点亮,穿着夹克衫脚蹬白球鞋的李显,奔跑的时候黑发一甩一甩,特别潇洒。好多女生的话题无端会引到李显身上,李显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大家的神经,女生们议论的时候,满是热情的脸似乎灼痛了秀的神经,她一言不发坐在座位上,笔尖狠狠的划着,李显是大家的同学,秀似乎忘了。
相思是煎熬的,单相思更是一种折磨。秀的热情如同她唱的歌一样,能燃烧大沙漠,太阳见了也会躲着。她喜欢李显,并且嫉妒,哪怕任何一位女生和李显多说一句话,她也会报以仇视的目光。李显还是李显,他一如既往,是众人目光的聚焦,并且成绩出类拔萃,也许他志存高远,从未想过早早谈恋爱。秀却无法等待,她认定了李显就是她前世的爱人,她的爱幻化成美丽的诗句,一页一页,用心装订,他是她的月亮,明亮了她一季又一季的美梦,他是她的太阳,灼热了她冰冷的心房。他是她的星空,绮丽了她静夜的渴望。终于,她感觉到她无法等待下去,她必须告诉他,她为他而生,为他而活,为他而绽放青春。在一个灿烂的午后,她终于斗胆塞给他一张纸条,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心怦怦直跳,不知他会不会来?他会不会来呢?
他踏月而来,空气中有浓郁的花香味,在校门外的暗影处等待的秀终于可以和他漫步,他们并肩走向一条无人的小径,秀的双眸在夜色中闪闪发光,阵阵热情的渴望冲击她的心扉,她好想拉着他的手,和他相拥,但是她不敢。李显的脸在夜色中是那样美,他望着这个美丽的女孩子,他听她讲她如何想和他成为朋友,她希望天天能够见到他,她没有对他说她为他写了厚厚的诗集,能讲出这么多,他不知道她需要多大的勇气,她为自己的自尊保留了一点点小秘密。她热情地滔滔不绝,他则保持沉默,是她的热情吓到他了?她终于感觉到了,他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她望着他,他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我们年级都太小,我们现在要好好学习,有些事,等长大以后再说吧。”就这么一句,她怀疑,他是嘴巴太笨还是他只是个书呆子?或者,他根本从未喜欢过她?她给他的纸条上写着:晚上七点到校外的油菜地边,我等你,不来后悔。他也许只是不放心,也许想告诉她,他希望等他们大一点的时候再谈有些事,但她得到的信息是,他拒绝了她。她开始后悔,不该这么早全部吐露心迹,他为什么会拒绝她,她想不明白。
那一夜,秀回到宿舍,神情倦怠,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任谁也能看出来,她在我旁边躺下来,“怎么了?”我问。“他说以后再说,要好好学习。”秀悄声对我说。这个答案让我的心豁然放下,谁不喜欢李显呢?秀这么漂亮的女孩要是追上他可就完了,平凡的我即使喜欢也不敢去想,“那就好好学习吧,”我说。旋即进入甜蜜的梦乡。梦中是一片金黄的油菜花,我在路边漫步,边走边欣赏,忽的看见一美貌女子,披散了秀发在金黄色的油菜花地里,边走边唱,一袭白衣的背影越飘越远,我耳边犹有歌声在飘扬,那背影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谁,歌曲调子幽幽咽咽,似静夜的鬼哭。醒来,才发现秀在抽抽搭搭的呜咽,她已经哭得双眼红肿,看样子一宿未眠。那一天,她没有上课。第二天,秀恢复了上课,只是,她显得心不在焉,很快,秀的学习成绩下降,人也明显消瘦。她愈加沉默,没事一个就人发呆,有时候,大家会忘了她还存在。那是一个平常的星期二,拿着饭盒的男生和女生们排队买饭,我走出宿舍时,秀还坐在床上,“我打饭去了,”我说。她没有理睬我,我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我排到打饭的队伍中,我看见前面队伍中的李显,他给人一个干净的后脑勺,特别显眼,不知谁一声尖叫,女生们捂住眼睛,男生们则目瞪口呆,忘记了打饭,我看见秀摇摇晃晃向着队伍走来,她披头散发,撕扯着自己的衣裳,她雪白丰满的胸脯露在外面,她朝李显的方向走来,几位女老师冲上去护住她,把她拖回宿舍。那一刻,我看见李显面如死灰,人群静寂。秀被她的家长接走了,再无消息。李显不再是那个青春洋溢的体育健将,他很少出教室,连打饭也是别人代劳,过了不久,李显转学走了,不知去了那里,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有一回,我在花开灿烂的油菜地里看见了秀,依旧是浓郁的花香,只是不再有写诗的女子,她神情漠然的从我身边走过,好像我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听母亲说,秀得了一种怪病,菜花开的时候,最容易发病,病发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但过了这个季节,她就会好一些。油菜花又黄了,不知道远方的秀还好不好,那个在油菜地里写诗的女孩,那个唱着歌儿的仙女,她去了哪里?似隐约的梦里,我看见一袭白衣的女子,漫步在金黄色的花丛里,飘飘然愈走愈远,我看不见她的脸,但从背影我知道,那是秀,她如同花的精灵,踩着风的羽翼,终于走远,直至我看不见。
2012、01月03日凌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