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家
这个月底的风很凉,母亲在电话那头告诉我,父亲背上了离家的行囊,一切源于一次剧烈的争吵,父亲终于离开了家乡。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想她的眼睛里没有悲伤,因为她好强了一生,我多希望母亲说,很想念父亲,可是我知道她不会,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太久。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父母之间如果没有爱情,是否还有亲情,两个都是我至爱的亲人啊,我不能责备他们,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我心头的暗伤。
我接电话的手有些颤抖,内心很是凄凉,父亲离家几天啦,万一·····我不敢想下去,阳光下,我的心在呐喊:我的老父亲,你让千里之外的女儿,怎样才能尽快找到你啊?
我的眼前掠过童年的波光,那时候父亲还年轻,像一座不老的青山,自行车后座载着荷锄而归的母亲,那时侯母亲的脸上总挂着幸福的微笑,车篮里有从田野里摘下的草莓,香瓜,我和弟弟总会像鸟儿一样飞扑过去,幸福就像花儿朵朵绽放,虽然那时候家中并不富有······
在某些农闲的冬夜,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安静的纳着鞋底,脸上的皮肤在灯下格外光洁美丽,父亲总会在这个时候,拿起一本书,念给我们娘几个听,父亲的声音很高,街上的路人都能听得到,常常惹得邻居婶婶羡慕母亲,找到一个儒雅的男人。那时候,我听过父亲读过《林海雪原》·《隋唐演义》·《书剑恩仇录》·····我童年的光阴,就在父亲夜晚朗读小说中,一寸一寸度过,母亲也在父亲的朗读中,做好一双一双的鞋子······
事隔多年,我很是怀念那美好的童年时光,我常常会想,什么是幸福的婚姻生活?父亲和母亲那时的生活,就是最幸福的生活,我也一直想追求那样的生活,没有猜疑,没有谩骂,没有埋怨,诗书相伴,郎情妾意,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相知相惜······
可是,我不知道从何时起,父母之间没有了往日的温存,也许是从姐姐们相继嫁人后。也许是我求学的日子里,也许是从弟弟外出做生意时,反正每次回家,我再也见不到父母诗书相伴的日子,争吵,无休止的争吵,吵得姐姐们不想回娘家,吵得弟弟在外面不愿回家过年,吵得我每天住在学校。
如今,我们兄弟姐妹像离群的鸟儿,为了生活奔波在各个城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母,给他们安装了电话,买了手机,就是希望他们随时联系我们,只要有什么事情,我们立即像候鸟一样飞回父母身边。可是,父母从来没主动给我们打过一次电话,他们怕费钱吧,一生节俭习惯了。
我问母亲,父亲有没有带电话,母亲说没有,只带了件冬天的棉衣,他说会去你那里,我说你怎么不拦住他,母亲说,他是个人,谁能圈住他,再说他识文断字,外国也能跑到!看来,父亲在母亲心中还是挺有本事的。
我放下挂了母亲的电话,立即通知姐姐弟弟,一时间大家都请了假,四处打探消息。一天下来,我们姐妹四个,电话都快打爆了,我三块电板轮着用,互相回报各自的寻找结果。我们这几年通的电话,也没有这天多,平时大家只忙着讨生活呢,大姐急冲冲地说,找不到老父亲,我姐几个也没脸活了!活着也遭世人唾骂!
我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了情况,父亲有可能来上海,因为他的几个老哥们,都在松江大外国语学院栽培花木,父亲曾经很羡慕他们,只是我们都不同意他出来打工。想到这,我赶紧给一个伯伯打电话,问父亲有没有来,伯伯说来了,他不让告诉你,怕你不让他打工。我听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我赶紧驱车前往外国语学院。
在一片枯黄地草坪上,远远地我看到了熟悉的背影,我的老父亲,在风里顶着一头白发,正栽一棵冬青树。那棵冬青树很绿很绿,与父亲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看到父亲的背比去更弯了,身上穿着破旧的工作服,一直绿色的军用鞋沾满了泥土,居然还漏了一个小洞洞·······
我的心一酸,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跑过去大叫一声:爸!眼泪就不由自主哗哗地流下来,父亲回转身看着我,呵呵呵地笑了,他说:“还是被你找到了,我只是想出来溜达溜达,不想呆在家听你娘唠叨,想吓吓她,看看这倔老太太害怕不?”
我听了,心里更酸,我没说母亲不在乎他,只是说;“娘很害怕,很担心你,让我来这里找你,说以后都不和你吵架啦。”父亲笑得更灿烂了,只是,我看到父亲脸上沟壑比去年深多了。他握住铁锹的手,已经枯风中的干柴棒,曾经他那双有力的大手呀,为儿女建筑了一个完整幸福的王国。而今晚年了,却不能生活在风平浪静的港湾。
父亲看我一个劲的哭,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团纸,风趣地说:“傻闺女别哭了,你老爸又没死,等我以后死了,你再好好哭吧。”我接过父亲递过来的纸,心里很温暖,仿佛我又回到了童年哭着鼻子,向他撒娇的时光·····
终于找到父亲,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希望二老今后不要再吵架了。我想:我们做儿女的也要检讨一下自己了,毕竟我们忙于工作与二老沟通太少了。人这一辈子时光是多么短暂,一眨眼就过去了,愿父母能够理解对方,安度晚年,这也是做儿女的唯一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