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门前有条河
我的家乡在美丽富饶的洞庭湖滨，老屋门前有一条河。
一条湖区腹地的乡间十里长河，河水清秀、杨柳环绕；红菱含笑、荷花点头；河风飘逸、轻波荡漾。这就是长河，奔放中渗流着热烈。
我喝长河的水长大，一方水土孕育着一方乡情。时光迁流，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历尽沧桑的长河点点滴滴萦怀牵绕，惆怅迷惘的往事带我走进了迷离恍惚的岁月——
老屋门前这条河来得唐突又强横，气势汹汹无拘无束。某年仲夏狂风裹着暴雨夜以继日，天昏地暗月黑夜沉。洪水从上游咆哮而下，浑水浊浪冲涤着渣滓污秽，低洼窄矮的河堤终于抵挡不住恶浪的欺凌，溃垸了。
几天后风息了雨也停了，高温酷暑炽热相继而至。洪水滞留泥沙沉积长浸久泡，日积月累就成了一条涩滞浑浊的浅水河。原野空落旷荡，行人落落寥寥，晴天灰尘扑面，下雨泥水溅身。
那样的年月水恶人穷、万户萧疏。泡桐、苦枣和野草遮掩着东倒西歪的泥墙茅草屋，默默地陪伴着憔悴困倦的庄稼人。土地荒凉贫瘠，人烟稀薄孤寂，生活贫困潦倒，日子萧条没落。人们窘迫在困厄的逆境中……
我的童年稚气又懵懂，寂寥中也幸存着幻梦。长河流离颠沛几经风雨，拘囿蹉跎中送走了坎?的年岁。去污除垢洗心革面，长河收敛又成熟了。尽心竭力地用一腔清水滋润着身边干涸平衍的土地，抚慰着纯朴忠厚的父老乡亲。默默无闻、浩然豁达。遇干旱匆匆忙忙而来，遭水涝快快乐乐而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和庄稼人共度匆忙共享快乐……
日升月恒，万物更新。长河遇上了春暖花开的灿烂年光，青春焕发、生气旺然。
清晨，天空明丽净几，宁静沉醉的长河忽然间就沸腾了。炊烟淡薄回旋、轻扬缭绕；河风和柔涤荡、水花漫卷；水草展枝舒叶、随波摇曳；河水清亮甘醇、波欢浪笑。
鱼池里一垛垛青草顺风漂浮，一群群河鱼争夺撕抢；鱼儿时而扑腾跳跃溅起水花，时又仰嘴静浮，吹气吐泡独享自由。
养珠的姑娘在忙叨，头低着腰弯着一对小辫摆动着，流光溢彩，满面红光。加工房内珍珠亮晶晶光闪闪，五颜六色，莹光惑人。
河风凉爽、水面斑斓，长河上到处都是淋漓尽致、惹人心醉的色彩。
乡村集市里人声鼎沸，一片繁华。我记得在计划经济的年代里，这里仅有一个供销社一个肉食站，还是附近乡村不大不小的购货中心。现在的农村是气象万千，日新月异。
夕阳西下，河水清冽透澈，河风轻柔绕身。沿河公路上行人川流不息来去从容，路边的鸡鸭在缓步返巢，“嘎嘎咯咯”自言自语念念无词。
薄暮时分，水雾朦朦胧胧、飘飘浮浮。圆月陪着老杨嫩柳酣睡在河床上，萤火虫飞来飞去一闪一亮。浪声悠悠桨声嘎嘎。渔船上有忽暗忽明、摇曳漂浮的灯火，还有“二泉映月”委婉细润的轻奏。琴声回旋、风声婉转、浪声潺缓，河面上温馨的月光小夜曲舒徐幽婉、潺潺入耳。
浓醉的月色撩动了我放荡不羁的思绪——
就是这条长河，就是这个渡口，还有一位两鬓斑白的摇渡老人，相约在一个岁弊寒凶、雪虐风嗥的夜晚。
雪花纷飞寒风凛冽，一夜之间长河就被洁白无暇的暴雪遮盖着。清晨，四周一片寂静。张爹用六根五米长的楠竹扎成一个小竹排，在冰封的河面上来回梭动，不匆不忙地接送过河的人。雪后放晴，天空湛蓝寥廓。渡船上就是欢快自在的谈笑，张爹也是满脸的欣喜满心的慰藉……
我儿时的母校与我家老屋近在咫尺。每次回老家，我少不了和几位同窗挚友聚一聚聊一聊，回溯往事笑话当年开心又放纵。
我的母校是一所不见显赫的乡村小学，建国前曾经是私塾学堂，历史悠远轮转鞣深。曾几何时就有骚人墨客在此歇脚停留，吟诗作画对酒谈歌。我年少时正逢“十年浩劫”，教师之间也有对堂理论纠葛纷争。有趣的是“下放改造”的那几位，满脸胡茬、破旧的棉袄上还捆着草绳，面对不知所以的小娃也是“之乎者也”老态龙钟。几分寒酸十分无奈……
斗转星移，一所乡村小学不知不觉戴上了荣耀满堂的“花甲”光环，母校如今是全镇唯一的一所中心小学，朝乾夕惕，才气朗朗。周末校园里寂然无声，几颗老松树苍劲傲然，古香古色的校门庄重沉毅。我站在校门外凝思默虑，母校就像一匹识途引路的千里马，老骥伏枥壮心不已。
天空旷荡夜难眠。年近八旬的张爹还躺在藤椅上，时而注目星星时又笑话月亮，神思恍惚。是不是又想起了那个情有独尊的风雪之夜，还有那条情随事迁的渡船；或许是想起了过去的岁月里那些牵情挂虑的千篇往事……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天上繁星点点，湖乡皓月当空。星辰月亮河风缠绕着树影水草河鱼，相聚在晶莹跌荡的水中世界。月华如水，星汉璀璨。
此时此刻我在猜摸着，我的同窗我的乡友兴许正谈笑风生、兴致勃勃；或许已进入了无边风月、美意延年的梦乡……
一条明澈如镜的长河，风流蕴藉、酣畅淋漓。白天欢腾在田野，吆喝着庄稼人的收获；夜晚邀来清月，呵护着两岸人的幸福。乐于勤奋、充满智慧的家乡人，用清纯秀丽的长河水润泽着桑田沃土，憧憬着光明又灿烂的美好明天……
一年年，一月月，一天天。
我家老屋门前这条乡村十里长河，亮丽又深邃。那么清、那么绿、那么纯、那么静，日日夜夜中和着家乡人的喜和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