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的叔叔
我有个小叔,在我的印象里,从有记忆以来他一直在放羊,为此童年的记忆里总飘荡着羊的咩咩叫声。小叔和奶奶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子的东面用柴草和木头搭起了一个羊棚,院子的南面堆着一堆堆的柴草,是秋冬时节田里没有青草,树林里也没有落叶时为羊儿准备的过冬粮草。说羊是叔叔的宝一点也不为过。
春天羊的身上开始长出新毛,临近夏天的时候叔叔开始把羊毛梳理顺溜,在地上铺起一个个编织袋缝合起来的大包,成年的羊儿柔顺地趟在上面,任凭叔叔拿着剪刀,一绺一绺地把毛剪下来,一天下来,院子里躺满了羊毛,东一簇西一簇的,像是谁不小心把天空的云彩摘了下来。黄昏时分,叔叔把散落一地的羊毛收拢起来,装进一个个的大袋子。等到逢集的时候,叔叔推了了小车,装上一袋袋的羊毛拿去卖了,会带几串冰糖葫芦回来。一个个鲜红的山楂果被一根竹签从中穿过,再放到熬过的白糖锅里一滚,一串糖葫芦便诞生了。外面晶莹的白糖裹着一个个红红的果子,咬上一口,外甜内酸,格外诱人。那时恨不得羊儿的毛长得快快的,这样就又能很快尝到糖葫芦啦。
夏天的青草生命力格外旺盛,田间的草被拔过一遍,很快就又覆满了庄稼没有铺满的空间。每次田间除草回来,叔叔会带了大捆大捆的青草。羊儿似乎能听出小叔的脚步声,小叔刚刚从马路拐进胡同,羊儿就在圈里蠢蠢欲动了,羊圈的栅栏门被它们用头顶开,门口的铁门它们冲锋了几次败下阵来,于是都挤到铁门的旁边,想着趁有人开门的空当溜出门外。每次开门,都有羊儿不顾一切的杀出门外。小叔腿脚不好,撵不上羊,就会跑到我们的院子里喊我们去赶羊。在许多夏日的午间和黄昏,我都要跑到胡同和马路连喊带赶,折腾一大阵子,羊儿才安安分分回来吃草。吃过草在羊儿的水槽里添些水,吃饱喝足后羊儿悠闲地卧在棚里打瞌睡,初时的疯狂劲已经无影无踪了。
傍晚时候,小叔会赶着一群羊儿去小河边吃草。小河离家很近,几分钟就到了,羊儿在河边吃草,小叔会找个位置坐下来,捏着自己因为走路而有些酸痛的双脚。听村里人说,在叔叔小的时候奶奶一个人忙十几亩地,整天长在地里,没时间照料小叔,导致小时营养不良,发育不好,腿上没劲,走路时一摇一摇,村里不懂事的小孩子经常学着小叔走路,并以此为乐,我想小叔的心里是不好受的。一两个小时后叔叔便挥着羊鞭赶着羊儿回家了,每次总有一两个调皮的羊儿留恋河边的青草不肯回家,这时小叔就挥动着手中的鞭子一遍遍抽打在羊儿的身上,此时小叔的心里是很疼的,但看天马上黑了,只有更狠地打下去,羊儿被打痛了,便一下子窜起来赶上了羊群。每次出门和回家都有成年的领头羊在前面带路,羊儿整齐的排成三排,偶尔有窜出队伍的,在鞭子摔打下很快融入了大队伍。
秋天来临,庄稼收获后田里有许多秸秆,这些都是羊儿爱吃的,大多情况下小叔会推个小推车把这些秸秆推回来,堆放到院子的南面储存起来以备过冬用。为此,小叔就要经常赶着羊群去村子西面的树林里,让羊儿去吃林间的落叶。那片树林在最西头而我们住在最东头,每次放一次羊在路上小叔就要走上两个多小时,不知腿脚不好的小叔是如何天天拖着疲惫的身子放羊的。
冬天是一年里最清闲的时刻,小叔会在羊棚里铺些柴草,让羊儿睡着舒适和暖和些。下雪的时候还要在棚顶盖上塑料布。偶尔一两只母羊在冬天里分娩生了小羊,小叔还会把大羊小羊都接到屋里。叔叔睡在床上,在屋里铺些柴草,羊儿睡在地上,怕冻坏了母羊和小羊。每次到小叔的屋里都有股羊臊味,我们经常捏着鼻子,还笑小叔不讲卫生,现在想来,一般人很难体会小叔与羊儿同甘共苦的情感。奶奶把平时零星的羊毛攒起来,缝了个羊皮袄给小叔,那羊毛没经过加工透着味道,我们都躲着小叔。但小叔并不在意,还是喜欢给我们买些小的吃食。
到年底时,叔叔会牵了几只羊拉到集市上去卖,每只最初能卖一百多,后来物价高了,也卖过二百、三百。卖羊回来的小叔满面春风,摸着鼓鼓的口袋,露出一口黄牙对我们说:“叫叔,一会去买糖给你们吃。”我们欢快地对着他的耳朵大喊:“叔叔!叔叔!好叔叔!买糖吃!”他此时会满眼含笑、满足地直点头。为了感谢大家一年来帮着照应羊儿,到腊月十几的时候叔叔都会杀一只小肥羊,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羊丸子,喝羊汤,那时并不像现在一样,放足了各种调料。那时就是纯粹羊肉和汤,每次闻到那股味道,我都受不了,尽管小叔一片热情,我却总是违了小叔的好意,现在想来心里还觉得过意不去。
放了几年羊,小叔积攒了些积蓄,开始想着让村里人给张罗亲事了,大多数的姑娘见了小叔都摇头跑了,后来小叔一狠心把羊群卖了,想从山区多花些钱娶个山区姑娘,可心底善良的小叔把钱交给媒婆,见了一面姑娘后,就再无音信,小叔找媒婆理论,媒婆看小叔好欺负,把小叔奚落了一顿。小叔耷拉着脑袋回来,从此再不提相亲之事,只是把爱心更多的给了我们三个侄女。
时光无情,小叔的年纪越来越大,腿也越来越不灵便了,每次回家小叔都要喜滋滋的过来打招呼,而我能为他做的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小叔都用笑容去面对,这是我们常人很难做到的。就用这篇文字表达我的敬意!
2012年1月8日星期日,晚,侄女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