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路,孤独的桥【琴台文艺】
在两个环着云的高山相接的地方/在两个山峰突然向下倾斜的下面/在几尺高的芝草的密丛里/横着一根棕榈的树干/——独木桥连住了两个高山//旅行的人们都从它上面走过/它在半空里微微地抖动/一条百丈深的黑坑/裂开在它的下面/从黑坑的最深处/可以听见悠远的水流的声音。—艾青诗《独木桥》
在漆黑的风雨交加夜,两个身穿薄雨衣脚蹬长筒雨鞋的女孩儿扛着铁锨,打着手电,抄近路奔走在泥泞的羊肠小路上,急赶到五公里外自家的树林子去堵住被大雨冲垮随时会淹没附近农田的水渠口子。
十五年前,父母那块百亩杨树林地尚在,我回到团场小住,经常在深夜里要遇到这样十万火急的紧要事。
伊犁河谷的深夜,气温历来比白天低十多度。遇到风雨交加夜,更是透骨的寒。临出发前,母亲千叮呤万嘱咐要我们把她的棉衣穿上,但年轻的我们,丝毫不理会这一套,各自在外衣里套件毛衣就匆匆走了。
路上,经常回家熟悉树林子情况的二姐一边急走着一边就分好了工。所以,一到地头,我穿着爸爸的大雨鞋,“哐当哐当”深一脚浅一脚地,扛着铁锹立即奔赴她给我指定的堵口区域,挨个查看,用铁锹就近从地里将带着草根的沉重的泥土一锹锹挖出来,然后填进决了堤的渠埂口子里,填到感觉水流冲不垮的高度时再拍实,踩紧。
为了壮胆,姐妹俩会隔几分钟大声叫喊一次对方的名字,听到树林里传来的回音后,再放心地接着干。
林子大,往往要经过两三个小时的紧急抢堵,各处被大雨冲垮的口子才能被逐一清除。
险情排除后,一路冻的直打哆嗦,奔跑到家往往已是凌晨两三点。
焦急守望的母亲,看到女儿们平安到家,立即端出早已烧好的热水。身强力健的二姐,一边洗着泥污一边兴高采烈跟爸妈说着在地里干活时遇到的各种情况。
而我,脱了被泥水弄的脏兮兮的衣裤后,胡乱用热毛巾快快擦抹一通,一声不响地倒头就睡。
风雨夜里那漆黑漫长的泥泞路,从此定格在我记忆的励志处,敦促着我永不气馁向着自己的终极目标奋进。
娇气鬼,喝凉水,妈妈打你歪歪嘴——
记不清有很多年里,二姐总拿这句大人们取笑娇气孩子的顺口溜羞我。
那是我刚上初中一年级时过独木桥总被吓的哭个不停给留下的笑柄。
二十八年前,那根横亘在我上中学每天必经路上的三十公分左右的圆木桥,成为我人生记忆最深刻的险恶旅程之一。
一座悬在两三米高的水流湍急的伊犁河干渠上的孤零零的独木桥,前面是成功平稳走到对岸大声鼓励我的二姐,后面是急望着等待已上桥的人能够安全过河的同学,桥上则是一边紧紧抱着木头慢慢一点点爬着向前挪动一边还时不时停下来抽泣两声的13岁的我。
我一路哭着爬过独木桥的日子延续了有好一阵。后来,爸爸妈妈担心胆小的我哪天真的一哆嗦掉进河里,二姐也实在受不了我一上桥就哭鼻子,便领着我每次绕行三公里经过下游的一座老桥往返。
约莫过了半年,团里出资把那根独木桥撤掉换成了可同时容两辆卡车通过的水泥涵管桥,那座桥从此成了来往交通的主桥,一直沿用至2009年,下游的老桥因为路途远就彻底废弃了。
成年以后,抄近路去父母的百亩杨树林地时,遇到当地职工在宽两米左右的支渠上自建的小桥被超负荷的小四轮压垮,就得走那种临时搭起一两根细圆木的独木桥,但在母亲或二姐引导下,我已懂得提前找一根长木棒撑入水中做支点,这样最后总能慢慢安全地走过。
那种跨度十米多的独木桥好在没再遇见过。
可是,生命的征途,却并没有因为一根令我生畏的独木桥的消失而变的简单轻松。四十一年生命过程,二十余载单枪匹马的个人奋斗史,常常是身累心也累。
夜深人静,辗转反侧,自觉人生有太多时候,依然像独行在当年那根水流湍急的独木桥上。只不过,久经磨砺之后,再难,我也能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去,笑对人生风云变幻,横扫世间苍夷丑恶,做一个有泪不轻弹的坚强女儿。
但是,许是儿时的记忆过于深刻,至今,我依然经常会梦见自己哭哭啼啼爬过独木桥时的情形。
据说,梦见成功度过独木桥是预示通过努力终会获得成功,梦见从桥上跌落水中则表明一切愿望都能实现。
我无法预知释梦者的说法是否科学准确,但却真心希望,人生,在我一番苦苦的披荆斩棘后,能够变的始终通达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