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菜途中 （三）

送菜途中（三）

所谓新开的路，就是把“路上”的树、荆棘、野草清理掉了，部分地段挖一点填一点而已。既没有填石头也没有铺沙子，是名副其实的土路。不下雨走走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一遇雨天就成了泥路。这泥路虽然在太阳下晒了一天，但还是有点儿经不住车子的碾压。我们拉着车在平路上都觉得有些吃力了，一想到前面还有大坡，就感到阵阵胆寒。走了一段路，转过一个弯，一个山坡虎视眈眈地横到了面前。这个山坡长约十四、五米的样子，起码45度的坡度。红红的山土被雨水流成了一道道浅沟。

上坡前，我们把菜下一半下来，准备先只拉一半上去。我们是这样考虑的：拉整车菜上坡肯定不行，若只拉一半上去，估计问题不大。这样就可以减少后来来回上下的搬菜的次数，也好节约点儿体力。但我们还是想错了，泥地的山坡实在太难走了，粘粘的泥像胶一样粘在轮胎上，扒都扒不掉。这时的人也和驴子一样，都在拼命地用力，但车子只是蜗牛般慢慢地蠕动。勉强到了半坡上，实在不行了，还是得把菜全部卸下来。卸下来的菜还不能就地一放，因为这儿尽是泥巴。还得抱得远远的，找个有草的地方安置。到了坡顶，人都累得不想说话。

平心而论，我打小也不是没吃过苦，但像这般艰难还是超乎了想象。要是平时在家里，按自己的个性，早就赌气不干了。但现在在这荒山野岭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谁也没有权力在这儿使性子逃脱责任。我们只有各自表现出足够的坚韧，才能把勇气鼓起来，才有渡过难关的希望。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好一会儿，我们才慢慢下到坡底，把菜一捆捆扛上来。

站在坡顶朝前看去，前面那个山坡几乎和这个山坡连在一起。一下这个山坡就上那个山坡。看样子那个山坡没有这个山坡陡，也没这个山坡长，但我丝毫也不会觉得上那个山坡会有多轻松，刚才的经历已经叫我们领教够了它们的厉害。下山坡倒是不需要推呀拉的，然而这并不是说下坡就容易，下坡有下坡的危险。下坡时，一旦人扛不住，车子滚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下坡时，要卸掉毛驴，两人都到车子前面，尽力把车把往上抬。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小心翼翼地把车子放下去。

上每二个山坡时，我们再也不敢先留一部分菜在车子上了，就是把空车弄上去也似乎比上第一个山坡还吃力。这时除了累，饿的感觉也开始了泛滥。我想起昨天还留有两个没吃完的馒头，拿出来两个分着吃了。这回我们想了个办法：把几捆菜用绳子捆在一起，放到驴背上，让驴子驮。几个回合下来，驴子也累得够呛。

全面的路向一片树林那边转了过去，因此看不到前面的情形。早晨那人说要翻过几个山坡，不知到底是几个，如果只有两个的话，那我们的苦难不是到头了吗？可等走过那片树林，才知革命尚未成功，而且那个山坡比第一个山坡还要吓人。好不容易走到坡前，我们连把菜从车子上往下搬的力气都没有了，驴子的腿也似乎在打着哆嗦。这个坡看来无论如何是过不去了。我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从远处看我们，定是只见三个泥巴条条的活物，一车疲惫不堪的菜。三爷说，这么干熬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在这儿守住车子，我到工地叫人。我不知道工地还有多远，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找来，但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啊！我答应了。三爷翻过前面的山坡不见了。

在山里估计不到时间，但肯定已到了下午。我爬到附近山的最高处，向三爷消逝的方向张望。一望不来，两望还是不来。什么叫望眼欲穿？这就是。想在山上找些什么野果子吃，但什么也没有。饿得狠了，我从菜捆中抽出几棵有苔的菜，掰出里面的苔，剥去皮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气吃了几根。然而不吃还好，吃了不仅没止住饿，胃里反面越发不舒服起来。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看到从前面的树林边走出几个人来。一看，哎呀！正是他们。一种见到亲人般的喜悦忽地又转化为一种经受磨难后的委屈，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