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中的双胞胎
我与晓波已未见两年有余,虽是同城却难以相聚,如远隔千里万里,又如海角地极。不知他现在怎样?可否安好?思念的小舟常常把我载到理想的彼岸,让我欣喜若狂,他的微笑依旧那么灿烂,依旧那么和蔼。当我们正在享受欢聚的幸福时,忽然来了两个人将他强行带走,可是我却没有能力救他,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茫茫旷野中,我的叫喊竟然惊醒了睡在身边的父亲。梦,又是一场悲与喜的梦。泪水湿透了枕巾,凉凉的直入我心,仿佛数九寒天吃了冰棒。
也许是苍天的恩赐,也许是大地的眷顾,我的梦在几天后的九九重阳日终于得到验证。那天阳光灿烂,几缕轻纱似的云彩装点着梦幻般晴空,恍若王母的蟠桃园。忽然在我家的小院里出现很多人,仿佛从天而将的仙子莅临人间,挥挥手把爱的种子播撒。原来他们都是爱心志愿者联盟的成员,领头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略有些白发的姐姐,没想到她竟然认识我,说我比以前胖了,那时常常跟她的弟弟聊天。哦!我想起来了,她就是晓波的三姐,也是晓波经常提到的那个善良的姐姐。真的把我乐坏了,眼泪差点出来,这天地真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啊!当她说晓波不在了,已经离开人间的时候,我的泪再也汪不住了,像决堤的大坝无法拦阻。这个重阳节本是亲人相聚,家人重逢的时刻,结果却成了生死离别的悲痛日。我的眼睛好像花果山的水帘洞有流不完的泪水,视线模糊了,朦胧中将悲哀的思绪拉回了几年前······
那是一九九八年春天的一个傍晚,风异常的大又猛,整整刮了一天,本以为天黑能停,好收拾摊子将小车送到车棚。去车棚的路虽然平坦却是顶风,只要一上路车子就会被风刮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就是一个健康人都很难做到,何况我一个残疾人呢!在我的后边是一个居民小区,里面有很多人来我这里消费,他们说我的烟没有假的,不像小区里的商店为了挣几个钱,常常拿假烟当真的卖给他们。有一个小伙子个头跟我差不多,胖嫂也与我无别,就是走路不太顺眼,好像摇摆的鸭子。几乎天天来我这里买烟,别的烟还不抽就是软包蝴蝶泉,他说那烟柔缓,不那么冲。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东西,更是一口都没动过,好坏都是听他们说的,跟我似乎没多大关系。风刮得正紧,一点歇息的意思都没有,将小车摇晃的哗啦啦响,好像强盗似的要把我的小车拆毁,吓得我心都在抖动,谁来救救我呀?正想着那个小伙子出现在眼前。“蝴蝶泉,软包的”边说边拿出三块钱递给我“老弟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收摊?”“风这么大咋走哇?”我面露焦急。他接过烟打开抽出一支,把头伸进我的车棚里,打开火机将烟点着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瞬间被风一下子吞没。“看样子今天你是走不了了”我们聊了起来“春天就这样风大,刮起来没玩没了”他很随和,也善解人意。“还是我帮你把车弄到存车处去吧!”“那怎么好意思呢”我客气着说“何况您的身体也不好”“咱俩怎么还顶不上一个健康人那!?”说着我们上路了。我在前面拉,他在后面推,就这样我们一前一后向存车处走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达目的地。
有了那次默契合作我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每天都盼望他的出现,不是为了挣他那几个钱,而是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闲聊中我才知道他叫胡晓波,比我大七岁,从小身体不好,具体什么病也不知道,邻居说是软骨病,缺钙,可是他吃了好多的钙片也没见好,还是那个样子,索性就不吃药,用他的那句话说爱咋咋地吧!他喜欢玩扑克,而去玩的特别好,一圈牌发出去他竟然能知道其他三家是怎样的点数,赢的钱都够他生活用的了。说到这里他很得意,清癯的脸上有了荣光。但我不羡慕,因为赌博并不是正路,一旦成瘾很难自拔,其结果都不健康。他想教我,说以后不用这么辛苦,挣的钱还多,那样多好哇。让我拒绝了,他感到很可惜,但他没有疏远我,而是更亲密了。
他这个人很奇怪,给人一种神秘感,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会马上出现,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总能给我个惊喜。每次问他时,他都说路过。我存车的地方有个大坡,虽是柏油路面但想要上去还真得费些力气。几乎天天在那个地方能遇到他,见了我也不打招呼,只是咧嘴笑笑,然后就到我的后面用那只不怎么灵活的手帮我推车,一直帮我推到东方第一城门口,当我支好车子再想找他时,居然连影都没有了。
有一阶段很长时间都没看见他,也不知他在忙啥?难道他出事了吗?我常常这样想。因为他是个性格内向的人,从他犀利的眼神中透出一种刚烈,一种不可抗拒的倔强。几次我都想进入那个小区去找他,看看他怎么样了?是不是感冒了?还是遇到困难了?可是我却始终没有行动。
几天后的早晨天有点微凉,橘红的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脸,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似的又躲进轻纱般的云里。我骑上自行车进了城,把车子从存车处拽出来,低着头打算使出全身的力气爬上那个大坡,上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车子轻了许多,没费多大力气就过了那个坡,还以为自己长了力气呢,轻飘的拉着车子就到了摆摊的地点。猛一回头才发现车后有个人,是他!当时我激动得要命,心里都乐开了花。恐怕他再没影,马上拿了个凳子让他坐下,然后才去支车子。他看我那个兴奋样就乐了“忙啥?我不会再跑啦!”一阵手忙脚乱后,急于想知道答案的我赶紧臭过去。“怎么样?去哪发财了?”我打趣的问“哎!”他先是叹了口气,脸上现出无限的哀愁“我五姐喝药了”“为啥?!”我愕然了。“还不是因为病”而立之年的他眼睛里晶莹了,使劲抽了几口夹在烟熏黄的手指头上的烟,然后将半截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踏得粉碎,把凳子往这边挪挪跟我说起他家的事情。他们家兄弟姐妹9个,男孩子中他是老四,我们叫老嘎的;女孩子里五姐是最小的,比他大三岁,跟他患同样的病,但比他严重得多。两条腿弯曲着,整天坐在床上,臀部大面积溃烂,疼痛无比,实在受不了了,把家人给的止疼片都存起来,然后一起吃了。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僵硬,面目狰狞的脸上留下一行清泪。说着说着他就哽咽了,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从那以后他的情绪很低靡,脸上没有了微笑,听说他的母亲也卧床不起,以后出来的时候就少了,母亲身边不能离开人,需要有人伺候。我想跟他去他家看看,认认门,可是他拒绝了。也许是怕我看到他家的窘相,不好意思吧。他站起来转身要走的时候,衣服的扣子挂在桌角上,身子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坐到地上。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搀扶,他借着我这点力好长时间才起来。“没事,没事”边拍打身上的土边说,似乎在跟我,又似乎自语,脸上现出窘态。看着他蹒跚的背影我的泪又来了。
后来我们又见过几次面,来去都很匆匆,聊天的时间也没有了,总想与他多呆一会,可是,最终不能如愿。直到2005年城市规划,路边的小商小贩都取缔了。故此,我也赋闲在家。低靡的日子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寂寞的生活寻不到半点希望。胡晓波,我,我,胡晓波,仿佛命运中的双胞胎。我们同命相连,我们心心相印,他的走让我心痛,让我的心流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