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难报三春晖-写给母亲
导读:俗语有言:“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她的一切行为,无论怎么寒碜,却转化为滋润家人的甘露。在我眼里,母亲是伟大的。
母亲从小生活在农村,她身上有很多农村妇女的特征。勤劳是最基本的,操持家务,做农活也不亚于男人。她性子急,遇到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经常搁下半碗饭,做完事才又回来接着吃。母亲个头小,胆量却不小,她自恃端午日出生,鬼怪都要怕她呢。也倔强好胜,田边地角的纷争,从不让半步。母亲这伶俐的口舌,除了吵架,还帮不少人牵了红线。诸如此类,母亲是一个可褒可贬、实实在在的人。
其实母亲最热衷的还是挣钱,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农忙时会去帮人干活,挣钱帮补家用。她给人说媒,也是想到好吃好喝,事成还有谢礼。那滑腻腻的蛇,我见了都心里凉飕飕的,而母亲却高兴见到它们。记得那次母亲心急火燎地回来,很是激动,找了我捉黄鳝的竹夹子,一溜烟地出门了。那是她第一次捉到蛇,换了二十块钱。几年前的母亲,这些事儿应只是她生活的小小插曲,她最着紧的还是老家的田地,不辞劳苦,精耕细作。除了种好自家的,遇有别家不种的田地,也一并收过来。粮食让母亲觉得踏实,再没有钱,只要有饭吃,就无绝人之路。她根本没有料到,现在她会笑当初自己思想僵化。务农的成本越来越高,粮食收购价却不高,还搭上一年的辛苦,这么一算,田地实在种不来。自从她偶然一脚踏进城里,她眼里便有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那时我在荷花池上班,老板是浙江人,几兄妹一起做生意。他们家里有个上幼儿园的小孩,还有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要请一个保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母亲曾提过帮人的想法,我半开玩笑地说了这事,她满口答应,收拾东西就来成都。这是母亲第一次到大城市,也是第一次帮人做事,有些事让我忍俊不禁。她胆子比较大的,在火车上居然侃到座位,那位大妈最后还说,假如母亲出站见不着我,就去她家。上公厕要收钱,她还跟人理论,最终没有给那两角钱。主人换下皮鞋,母亲好心地给水洗了,主人责问时,她还带着委屈的心情摆她的道理。她的性格和做事方式终难与主人家相处,没干多长时间。要伺候坐月子的人,深更半夜的也要起来煮吃的,要给小孩兑奶粉,睡不好觉。母亲也感觉很受人家气,拿她当下人一样。她想找我,却不敢在家里给我打电话,公用电话她也用不来。后来才听她说,我去看她时,她见我就想落泪。知母亲如此,我便将她送回去了。
母亲万分委屈地回去了,我以为有这次经历,她再也不会出来了。谁想外面世界的门再也关不住。有个家乡人在石家庄开饭店,要找洗碗工,她又千里迢迢去了。她算计的一个月多少工钱,几个月可以存多少。从没去过北方的她,在那边过了一个冬天,春节前才回老家。北方冬天非常冷,老板却不高兴母亲使用热水。而她的性格,少不了和老板顶,我能想像,她一大堆理儿,叫老板要不就另找人,算她工钱,老板也拿她没办法。回家时,两三千块的工钱,她裹在身上就带回来了。没有买到座位票,火车上还站了很长时间。
母亲出去,家里就只有父亲一人。她走那么远,我也不放心。我就劝她,跑得那么远,挣钱又不多,不如在本地找个事呢。
这时的母亲算是见过世面的了,她去县城,竟然会到职介所找工作,介绍不成功,她还能去将介绍费给要回来。我大为佩服,换成我是要不回来的,因为就二十块钱,因为我弱于与精诈的人讲道理。母亲开始在县城里帮工,她做着一家,会随时打听更轻松更高工钱的活,有了就换。做过餐馆,做过家庭保姆。这些都是包吃住的工作,母亲的工钱就全存下来。这下她觉得比务农轻松,除了拿工钱,吃住都比家里好,竟然再也不回去种田地了。回想起当初的自己,于是就感叹,让我啼笑皆非。自己家里没有的电器,她也都享受过了,又难免羡慕有钱人,就又对一家人自勉,期待能有那么一天。
现在搬到成都边上的红光镇居住,镇上因有大学,开了不少餐馆,母亲还是去做打杂工。母亲依然没有一点忠诚度,她东打探西打探,一年内换了好几家,工钱一家一个台阶,而且每家的活,她也不会吃半点亏的。我不得不佩服,像自己哪有对东家说过硬话?母亲才不觉得工作不好找,从不为了保住工作忍气吞声。不过再怎么着,母亲的工钱其实很少,而且工作辛苦,都要晚上十点后才下班。我吃了晚饭上街溜达,经过她店门口,就看见她在店里忙活的身影。
说是十点下班,我却经常在睡觉时还不见母亲回来。还以为店里忙下班晚了,后来才知道,母亲下班后见街上有饮料瓶,就一路捡拾,又怕我看见,第二天一早就拿出去卖了。其实我能说什么呢?又有什么资格说呢?我有足够的能力,母亲完全不用如此做。我不会像她担心的那样死要面子,生活还是实际一点好,母亲愿意做的事,只要不触犯法律,我不会干涉。母亲打消了顾虑,渐渐将拾废品作为第二职业。什么能卖钱的,她都捡,积多了就卖掉。有时她没时间,我们也帮她找人收购,钱交给她。一个月下来,竟不比她上班的钱少。母亲也回来得更晚,差不多一两点才回来。上班够累的了,再熬那么晚,我极不放心母亲的健康。母亲却很固执,并不听劝。要让她休息,怕只有到家里没有负担的时候,她才会答应。
于是我晚上出去街上,有时会遇到母亲,我叫她一声,她笑着问一句,然后又继续忙碌。晚上睡觉时,母亲没有回来,早上起床时,她已出去了。同住家里,却难碰面。
国庆回家,有天晚上,刚刚睡下,外面突然下起大雨来。母亲还没回来,我赶紧起床,找了雨伞寻去。在十字街口的超市门外见到母亲,她一手拖了两口袋拾来的东西,另一手举起几块纸板顶在头上,正冲入雨幕里。我急忙迎上去,给她遮住雨,她额前的头发都已湿了。我把伞递到她手中,然后拎过地上的一只口袋。雨哗啦啦的打在伞面上,我心里也雨哗啦啦下。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雨夜,有我的雨伞,而其他时候的雨夜呢?母亲很高兴,问我怎么知道她在那儿的。我说,想也想得到该到哪儿找她。其实很庆幸,及时找着了母亲,晚点她可就要被雨淋透。我想,今夜她梦里可能也会有一把雨伞,而我的梦呢,应该会下无数场雨,母亲就在雨中狼狈奔跑。
母亲积攒的钱凑够整数,就交给我们存上,每次拿着钱,我都会感觉到沉甸甸的。
在旁人看来,可能母亲并不高尚完美,不会宽厚谦让,做事太过实际,工作又低微。可我知道,这都是为了我们家庭。俗语有言:“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她的一切行为,无论怎么寒碜,却转化为滋润家人的甘露。在我眼里,母亲是伟大的。
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