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年节忆艰辛【民间文艺】
又是一年幸福的新春佳节来临,上街急急忙忙购买年货的人,一天多似一天。有心观年前购物景观的人,随便选个日子,再随便走进任何一家大型超市,看到的都绝对是人山人海和摩肩擦踵。人海深处,每个人手里推着的购物车,里面塞得也是满满的大包小包的各类酒类饮料和食品。
日子的殷实与否,通过当今年节时国人的购物消费情况由此一目了然。钱多的人家,年货准备不仅种类齐全,分量也足,每种买个十斤八斤的不在话下;钱少的人家,准备年货则晃晃悠悠的,酒呀肉呀的虽说都能想得到,但样样都只能是紧着家常的多买,非家常的高档货少买或干脆不买,顾了初一的席管不了十五的桌,心里则总用那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老话以自慰。
毕竟,中国人过春节,传统意义上的兴趣,主要仍在于吃,令各位为混生活忙碌委屈了一年又一年的胃,在每年正月里那短短的十五天内得到主人怜香惜玉般的充足食物的大奖励。
说到年节时的吃俗,自然就说到了年节时对各类瓜籽的超常消费。年节时期,三亲六戚、狐朋狗友们聚到一起,酒足饭饱之后,一边嗑瓜子一边东拉西扯神吹乱侃,此时的瓜子,既是志趣相投者增进交流加强感情的融合剂,也是话不投机者半句也多者之间大眼瞪小眼时最好的时光消磨机。
据可靠史料考证,中国人嗑瓜子已有几千年,当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那位肥硕的贵妇人胃里发现的几粒未及消化的西瓜子应该是极好的证据之一。由此一来,嗑瓜子技术顶呱呱地叫人称绝便是顺理成章的了。那一颗颗饱满的瓜子,经炒制者一番耐心炒制加工后,立即就变成了品尝瓜子人嗑在嘴里香喷喷余味无穷的至上美味。一些打小就喜欢嗑葵花籽的人,门牙都能嗑出个小小的三角形豁口来。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和小姑子都是被人称为嗑瓜子速度比老鼠快百倍的“香香嘴”,她俩的门牙正中长期嗑瓜子处,千真万确都有一颗三角形豁口。藉于此,在中国这样一个有着几千年嗑瓜子文明史的国度上,要找出一群一小时嗑掉两三公斤瓜子的高手就绝非天方夜谭了。
可话说回来了,樱桃好吃树难栽,瓜子也一样:嗑瓜子容易,种瓜子却是不易的。如今,虽说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市场上各种炒制的瓜子类别也越来越丰富,可对于出身农场的我来讲,从来认为,无论葵花籽、打瓜籽还是别的什么瓜子,样样都是一滴汗水一粒籽。这种情结多年来一直围绕着我,尤其是每次看到某人低头专心嗑瓜子时,内心会忍不住回想起当年跟着爸妈一起种葵花、打瓜时的艰辛。
我成长的年代,种植葵花的技术早已在新疆普及,加上葵花耐盐碱抗旱等易种性,种植和收获时,相对刚开始在新疆推广的打瓜要轻松许多。
我记得,从1985年起,率先在团里承包盐碱滩的父母开始在自家承包的一百亩地里年年播种和耕耘希望:小麦、水稻、油葵、打瓜、黄豆等各类农作物都是父母种植的对象。
1988年,我因为上大学离开老家,其后二十多年便留居异乡,再难真正接触父辈们辛苦经营了一生的屯垦农作,这样一来,对在此之前自己参加过的田间劳动,记忆便显得尤其深刻。
1987年,父母通过在百亩盐碱滩上种植水稻洗碱成功,当年两万多元的收入,让他们前两年血本无归的赔本投入变成了彻底的大赢利。接下来,因为打瓜的产量和售价都远远高于水稻,他们又选择了连续两年种植打瓜。
打瓜,因拳打而食取里面的籽仁和含籽量多而得名。打瓜呈圆形,状同西瓜,表皮光滑,浅绿,有深绿色条纹,瓜瓤色白或淡黄,较甜。瓜籽主体黑色中心为白色,颗粒饱满,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因经济效益高,籽仁又颇受消费者喜爱,很快在新疆北部区域得以推广并广泛种植。
跟往常一样,尚在念高中的我,每逢节假日,自然是跟着父母姐弟们一起参加劳动:春季间苗、除草;夏季,有时背着每次装五公斤药水的喷壶给打瓜喷洒农药,有时扛着铁锹一块地一块地给打瓜浇水;秋季,打瓜成熟后的收获是极累人的。
等打瓜藤大部分干黄枯萎后,就得收打瓜了。
收打瓜,首先要把打瓜从瓜藤上扯下来,一个一个撩成堆。为了方便采籽,每隔十几米撩出一堆。打瓜大小不一,小的不到半公斤,大的则可以达到六七公斤,这样每次往瓜堆上扔起来就特别费劲,太远了怕把瓜摔碎损失了瓜子,所以,每摘一个都得不厌其烦地把瓜送到堆上去。这样跑来跑去,一天下来,双腿可以累的直打哆嗦。
可最累的却是后面采集瓜籽的过程。
在打瓜机还没有问世前,要在每个瓜堆边挖一个四方的大坑,然后铺上厚厚的防水塑料布,再根据坑的大小在里面倒入一两桶清洗瓜籽的清水。接下来,是把手动压板紧挨着大坑边缘摆好,专门由一个臂力大的人负责操作压板,用压板把瓜一个一个压烂压碎,压碎后的瓜直接掉进铺了防水塑料布的大坑里。然后,另一个人不停往压板下一个一个喂瓜,其他人则围坐在大坑边上,有负责把瓜子一颗一颗从压烂的瓜瓤里抠出来的,有负责用大铁笊篱来回涮洗瓜子的,有负责拿把特质的大铁笊篱往柳条筐里捞瓜子的,还有负责把水沥干后的瓜子一筐筐倒进二十五公斤一袋的塑料包装袋里装满扎牢实,等待小四轮开过来再装车运往连队的晒场。
新疆历来有“早穿棉袄午穿纱”之说。收打瓜时,一般已到了九月底和十月的深秋。每天清晨,即使是被称为塞外江南的伊犁,气温有时也只有两三度。那时,不管是摘瓜递瓜的,还是洗瓜籽捞瓜籽的,每个人的手抖冻得通红麻木,但再冷也得坚持,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再坚持个三五天后就能取得收打瓜的最后胜利。
这样靠纯人工收打瓜的活,我在家跟着父母姐弟,全家六七口人齐上阵,真刀实枪地干了两年。当然,因为种植经济价值高的打瓜,父母的钱袋也一年年变得充实起来,这让他们从此没有再为几个儿女在外完成学业期间会没有银子花而发过愁。两年后,打瓜机问世并普及,省去了用人工压瓜和抠瓜子的苦寒,但依然免不了一手提一桶打瓜,两脚不拉地紧跟挂着打瓜机突突突往前跑的小四轮,拼命往高高的机器嘴里填倒打瓜时的狼狈和艰辛,父母也因儿女相继离家外出,求学的求学,成家的成家,开始逐年改种只需投入自家少量管理人力,平时雇短工救急的农作物。
由于黑色打瓜子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维生素B、D等营养物质,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种植以来,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和青睐。今天,受市场影响,产量和销路不再是当年困扰很多农户种植信心的拦路虎,在此情形下,不仅打瓜种植技术迅速成熟,加工业更在此基础上达到一时的繁荣,各种包装各种口味的打瓜籽出现在各个超市,越来越多的人将之作为日常食用的一种美味零副食品。
香喷喷的瓜子,在彰显其营养和美味的同时,也展示着一个国家走向和平和兴旺时的美好身姿。毕竟,没有哪一个深陷战争与饥饿国家的人民可以有此闲情逸致坐在自家小茶几前一边嗑瓜子一边兴高采烈地看电视。只有身处太平,饱食终日的人,才可以无忧无虑享受零副食品带来的快乐和祥和啊。
然而,人往往是生于忧患却死于安乐的。
今天,已习惯了在和平阳光普照下过着暖融融日子的人们,在津津有味嗑巴着被商家们炒制的香喷美妙的瓜籽时,不知还有多少人能够体味它们背后所包藏的农业的艰辛和伟大?还有多少人能够看到长久和平后所必然潜藏的那些属于邪恶力量所带来的战争贫困与饥饿等多重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