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

山野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偶尔有一块地面露出来，雪水沾湿的枯草附在上面；那苍黄的芨芨草，倔强地挺立在灰??的山野，任凭朔风怒号，雪粒飞扬。

父亲在拔芨芨，有力的脚步踩在雪地，吱吱地响，他总是将一股芨芨揽在掌心，用力一拽，便拔了下来。而我，将他拔下的一肥股股芨芨收集起来，以减轻他来回奔波之苦。虽然天寒地冻，但对我来说这是经常的工作，正如父亲终年以拔芨芨来养家糊口一样，别无选择。

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只有我们父子俩为生计劳作。山间连鸟鸣都很少听到。明天是大年三十了，别人家都准备过年，而我们，虽然也知道过年是愉快的，但那只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不像别人家那样吃香的穿新的。父亲四十岁时才生了我们兄弟俩，及至我们长到上学的年龄，父亲干不动重活挣不到多的钱了，但他执意让我们专心读书，以免重蹈他的覆辙，于是只能选择别的农民不愿意选择的拔芨芨编背篼卖这一苦重利微的活来维持生计。因此，过年时除了省吃俭用给我们做一件新衣外，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这使我心中不免油然而生一种辛酸欲哭的感觉，但我们默契的合作，又使酸涩中多了一份甜蜜。

父亲突然停了下来，慢慢往后退，我刚要问，他用手势制止了我。他蹲下身子，从雪地中摸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我才发现前面三、四步之处芨芨草下，卧着一只灰黄的野兔。它正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我们，显然是大雪覆盖山野已久，它早已无处觅食，忍受饥饿的折磨。它没跑，只能眼睁睁地等待厄运的降临。

我几乎要激动地跳起来：一盘可口的野兔肉摆在面前，我们谈笑着，举起筷子，过着一个奢侈的年。这并不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幻觉，父亲是连飞奔的野兔都能打下的，我们已不知多少次饱尝了那天赐的佳肴。

周围凝固了。我等待着一段美丽弧线的划过。但“嘣”的一声，石头掉在了地上，父亲刚举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爹，你为什么不打了？”美梦的破裂已经使我不满。

父亲显出悲悯的神色：“算了吧！明天过年，万物一理，它也和人一样，怪可怜的，让它过个年吧！”父亲的话是那样深深地敲击着我的心。望着眼前可怜的野兔，我的泪不由地流了出来，我的心分外地伤感。我已无话可说，默默地做着我的工作。我们的脚步踏雪发出的吱吱声，如一支忧伤凄凉的曲子，在山野间随风飘荡。

虽然没饱餐一顿美味，但父亲那句质朴得毫无修饰的话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上，它使我懂得了世界上什么是弱者，什么是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