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
我走在残秋的道路上,冷风瑟瑟,如一块坚硬无比的寒冰,衣服的的厚度只能给予躯体以温暖,但在此时,心境却凄凉得无法弥补。黄叶像一只只垂死的蝴蝶,柔软地飘落,演绎着最后一次的旋舞,如此凄丽,如此虚幻;但有些黄叶却不甘零落成泥辗作尘,风一来时,它们便做好离别的准备,在秋阳下闪烁着明灵的眼睛,望向隔着丛树的河流;那便是它们的目的地,河水是澄碧的,载满落叶的梦想,流向远方,天的尽头。我感叹生命的毅力,却又沉溺于感情脆弱的喟叹。人生只如白驹过隙,不过转瞬百年颜已老,那堪离离别别!
和她相逢的时候是秋阳明媚的日子。阳光透过半疏的枝杈,照射到平坦如缎的道路上,轻柔,多情,就像她细长的眼眸投出的款款目光。她是漫着轻盈的步子姗姗而来的,短靴触碰水泥板的声音,像一首轻柔的音乐;她的手上捧着凋落的紫荆花瓣,紫红紫红的,像跳动的心,她眼睛专注地望着花瓣,眸光里尽是无法言说的感伤。我的心分明地捕捉到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叹息,是纠结,是愁绪。她在我身边走过,像一阵化雨的风,果绿的连衣短裙缀满柔情的符号,静美的笑容里有说不尽的情意。她张开手,紫荆花瓣便一片片地洒落在我的头上肩上,美不胜收。我说,我们一起走,好吗?她欣然说,好的。我们一起到江边看粼粼的水波,她婉丽的容颜映到光可鉴人的江边石栏上,我的心也镶嵌到温润的石柱里。
我记得,她的头发像乌黑的瀑布,垂至腰间,轻盈地覆着纤细的腰肢,风来时,挑逗地扬起她的发梢,空气里弥漫了她的发香;我记得,她的眼眸像朗空中的明星,闪着,动着,机灵得醉人心魄,有时候,她也会用一种迷茫的眼神望着远方,作沉思状,末了,就问我,爱是永恒的吗?我记得,她的嘴唇红润得像熟透的水蜜桃,嘴角微微上扬,总是带着含忧的笑意,欲言先止,让人痴想她赋予表情的真实内涵。
凉秋转冬,我们相爱相依,共同用温暖们海誓山盟,就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幻想比浮云,现实比泰山还重,到了后来,浮云散尽,我们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压在沉重的现实之下。临分手时,我给她念了徐志摩的《偶然》:我是天边的一片云,偶尔投影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念着,我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声音几度哽咽。她反而安慰我,别这样,明天我们都会幸福的。
四季轮转,秋天又如期地来到了人间。没有悲愁,没有欢乐,我不知道是受到了谁的指引,来到了这条曾经装载着我幻梦的道路。难道人世间真的会有命运的主宰?我拣起一片落叶,仔细观察着它纵横交错的纹理,连同一片叶子的黄绿程度都差别甚大,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不同个体之间岂不是分隔着一个精神上的鸿沟。秋风吹起落叶,迷离了人的视线,如梦如幻。不知谁说过,落叶是凋谢的灵魂,这句话真好。
这时候,眼前忽然飘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长发,短靴,果绿的连衣长裙,是她。她的脸容依旧如此清新脱俗,迎着秋阳散发着一种只属于青春的光芒,那样迷人,那样明艳。我想叫住她,可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把这句话埋葬在肚子里。分别了一个春天和夏天,她的脸上毕竟多了一点什么,可是,我却无法弄懂这多余成分到底意味着什么。望着她渐行渐远,我只能怏怏,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下坠,下坠。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由茫然转为漠然,说,是你啊。我的心隐隐地痛了一下,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漫轻盈的脚步,走远,走远,最后消失在道路的转角处。她的态度是那么漠然,好像我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只是个毫无相关的过路人。可是,她是否知道,我心痛如刀割,爱的幻梦的破灭是对人最大的精神摧残。
我伫立在秋风中,风变得更冷,落叶狂舞在风中,凌乱,凌乱,更加凌乱。或许,漠然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自存武器。正如蝴蝶要靠斑斓的色彩来隐藏自己,猿猴要靠天生的攀爬能力来逃避敌手的追踪,狮子要靠锋利的爪子让竞争对手望而却步,人受到伤害时也需要掩饰自己,漠然以对曾经的最爱。但是,我仍不能释然,倘若对曾经所爱都能漠然,那我们是不是能埋葬过去,埋葬了过去的人,那又何以对待现在和未来呢?
我愿她不再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