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墟里烟
年边临近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丰富的年货。今天张三的院子里,挂出几块腌好的腊猪肉,明天李四的阳台上,晒出几条肥肥的黑草鱼,后天王五的大门外,吹着几串殷红的腊香肠。
在南方,特别是湖南人。一到年边,最喜欢准备一些烟熏火燎的肉食。比如熏猪肉,熏猪蹄,熏鱼,熏牛肉,熏香肠等等等等。还别说,这些腌制过的肉食,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烟熏火燎之后,做出来的东西,吃起来就是比那些没有烟熏过的肉类有所不同。首先,不单是香,而且吃在嘴里,单凭那股浓浓的人间烟火的味道,就给人一种安全实在的家的氛围,家的暖意,家的味道。
在南方呆得久了,那股浓浓的熏肉的烟味,常常让人觉得,年是什么?年就是那股浓浓的人间烟火味。
这不,现在的农村里,哪家哪户的屋顶之上,不会挂着几十上百来斤腊猪肉、腊牛肉、腊香肠以及各种各样的腊鱼?哪家哪户的屋顶之上,不会在这冬日的微微的轻风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熏肉的炊烟?
我所居住的地方,本是一个大型的单位家属区。在这个家属区里,一些没有条件熏肉的人家,就把那些买来的肉鱼,腌好之后,托那些家在农村的亲朋好友,让他们帮忙烟熏。那些离农村亲朋好友较远的人家,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或在门前,或在屋后,搭个简陋的小屋,拣来一些干燥的柴火,自己烟熏。
这样的人家,在我居住的家属区内,就有几家。我楼下的邻居,就是其中的一家。
这家邻居是几年前从很远的地方买房子买到我们单位的。刚好他买在一楼,房前有一个大大的院子。搞装修的时候,在院子里修了一间小小的杂屋,当作临里的客房。平是客人不多,就放一些少用的杂七杂八。又在紧挨杂屋的旁边,搭了一个简陋的棚子,每年冬天,就在那里熏制腊肉。
那天,熏肉的时候,邻居跑来问我:“梦,你家有没有东西,需要烟熏?我家熏肉,可以带着帮你烟熏一下。”
我的东西不多,也就腌了两条草鱼,灌了几斤香肠,每天也拿到阳台外面的晒衣杆上,晾晒一下。邻居看到了,所以跑来问我。
听朋友说,腌好的腊鱼,不用烟熏,还好吃些。因为熏干了,吃起来干巴巴的,没有味道。
我看了看挂在阳台外的那点东西,就对邻居说道:“谢谢你的好心,我的东西不多,也不多喜欢烟熏的食物,算了吧,我不熏了。”
邻居熏肉,是这样熏的:每天早、中、晚三次,各烧一次火。火烧起来的时候,那些青青的烟雾,就在不大的屋顶之上,漾漾升起,总是通过我的阳台,飘进我的屋子。因此他家熏肉,我的阳台后门是不敢开的。否则,我也成了一块烟熏的腊肉。
邻居每次烧火出来,如果碰巧,看见我站在阳台之上,就会满怀歉意地对我说道:“不好意思,梦,我家熏肉,把你家的后门关紧一点。要不,烟飘进家里,很熏人的。”
面对邻居的歉意,我总是笑笑:“没事的,你熏吧!”因为大家都要过年,我怎能为了自己几天的清静,而不让他们过一个快乐的好年?
其实,我是喜欢这浓浓的炊烟味的。在大城市呆得久了,难得见到这袅袅的炊烟。在我的记忆里,炊烟是家的见证,炊烟是乡村的根本。炊烟更是那些漂泊的外的游子,永永远远,扯不断、剪还乱的长长的思念!
这会,我坐在窗前,正写着这些有关炊烟的文字,楼下的烟雾,又穿过透明的玻璃,袅袅娜娜,飘进屋来。在我的周围,萦回、飘绕、打转,久久散之不去。此情此景,让我想起陶渊明的一首归田园居: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瞧!这袅袅的炊烟,竟然给了我一个这么美好的田园世界!就算此时的窗外,能够飘进再多一些的浓浓的炊烟,对我来说,这些袅袅的炊烟,又何尝不是邻居所给予我的,一种美好的馈赠?又何尝不是生活所给予我的,一种幸福的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