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带上我(十)
人总是在欲望中挣扎,欲望又在情感的漩涡里徘徊,欲望是对灵魂的屠戮。深深陷在困惑的沼泽中不能自拔,唯一的选择只有沉没,沉没在心灵的坟墓中让灵魂升华,解脱于不可解的遐想中。
时光在我们频繁见面中流逝,很快迎来了“五一”。
我们相约青怡和何枫一起从北京出发来到天津青峰庵。
说来也怪,就在我们爬山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青怡和何枫跑到前面去了,约好到庵内会合。
我和耘语拉着手,任雨水轻柔地落在我们的脸上,抚摸着大地。在淅淅沥沥地中,我俩默默地倾听它们和大地的窃窃私语,一切都是那么甜蜜和幸福。
不一会,雨停了,耘语替我脱下微湿的外套,突然高兴地唱起歌来,我一边动情地听着,一边和着节奏拍手,偶尔也附和上一两句。
不知不觉,我们看见了庵就在不远。我们相视一笑,感觉这条路是那么短程。
“快看,好美丽的花。”前面山坡上有几朵紫白色的小花,是那么洁白、清新。我向前奔去,却不料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的鞋带,险些摔倒。耘语在身边赶忙扶住了我,我便在台阶上坐下来,系着鞋带。
猛抬头间,我看见不远处的耘语从前面的山坡上向下了滑去。我的心一下子坠下来,飞快向他跑去。这时,我看见一位游人从上面一下子拉住了他,但却无法把他拉上去,那里很远才有树木。他们俩都处于危险境地。
我灵机一动,拾起耘语放在草木上的衣服,飞快地把两件衣服打了死结,拴在树上,然后,我拽着衣服靠近他们。我使劲张开了手臂,终于拉着了那位好心人的手,缓冲了他们滑下去的力度。这时,又有几个游人跑了过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拉着,终于把我们三个人都拉到了山坡上。
我们坐在坡上喘了一口气。我向下看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下面雾蒙蒙地,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当我们定神起身,却不知那几个好心人到哪里去了。
耘语笑着对我说:“我遇见神仙了,是他们救了我。”
我心有余悸地说:“没事就好,其实,花是长在那里给人欣赏的,你真把它采了下来,它既容易憔悴,也失去了美丽的价值。”
他点点头:“没想到,下雨天会这么滑,下次再也不做这样的傻事了。”
在庵中,我们找到青怡和何枫。因为我从小不跪拜神灵,便远远地站着,看他们跪拜在那里,嘴里念念有词,我很想笑,但不敢笑出声。
后来,我问耘语:“许了什么愿?”
他微微一笑:“暂时保密。”
何枫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快放暑假时,我回家去了一次。一整天,我欲言又止,很想把我和耘语的事告诉家人,可当见到父母后,我又紧张起来,不知如何开口。
到校后,耘语迫不及待地问我:“我妈让我把你接回家呢?”
我脸红了,决定等暑假回家再做打算。
很快,暑假来了,在火车站转车时,我们都依依不舍,耘语说,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在火车上,看着耘语站在窗前落寞的神情,我心里好想哭,一想到两个月不能见面,下次见面不知将在哪里,我忽然觉得耘语离我好遥远。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暑假在漫长的时间中度过,在家时,我从不出大门,每天都起得很早,拼命做家务活,想博后母开心,然后把耘语和我的事告诉他们。
有一天,我们全家一起到风景区去游玩,在游船上,父母欢快地笑着,我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说起耘语。没想到,父亲一听我交男朋友就坚决反对,他怒气冲冲地说:“告诉你,在交男朋友上面,你不要心存念想。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我不明白,父亲还没见过耘语,怎么就一口咬定我会后悔?我都二十出头了,为什么不能谈男朋友?为什么?
整个假期,父亲管得很严,不准我迈出大门。
有几次,本来没有出门的必要,但我偏和父亲作对,故意趁他在家时跑出门去,他竟然气得让司机绑我回家,逼我下跪。我倔强地站着,他一个扫腿,我扑地跪了下去,紧接着我又飞快地站起来……这样循环多次后,他把我锁进房间,不给饭吃。
我在房间不断听见后母爽朗的笑声,而我只有白天黑夜想着耘语写着耘语默默流泪。我把许多要说的话都写在薄日记本上,两天几乎已经写满。
第三天,弟弟又趁父母不在家时,把菜篮子拴在衣撑子上从楼上窗户递给我。我刚把饼干拿下来,就听见开锁声,父亲严肃地走了进来,他一把抓起饼干向窗外摔去。
接着,弟弟在外面跪下了,渐渐传来后母的责备声:“不争气的东西,我每顿把饭菜收拾干净了,你倒会省早饭钱变着法买给她……”
“从今天起,早饭钱也不准给老二,再饿她两顿,看她服不服……”父亲一声高过一声。我似乎看见后母的琵琶脸在得意忘形地笑着,弟弟小声的哭泣声隐约传过来。
“放过弟弟,与他无关,是我求他的,你们这帮没良心的……”我敲着门,大喊着。
不一会,我感觉天旋地转,声音似乎越喊越小。
朦胧醒来时,我听见父亲责备母亲:“我是吓唬孩子的,你倒真狠心,真不给孩子饭吃……”
看见我张开眼,父亲让母亲端来汤,关切地看着我,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我喝着汤,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孩子,打你时不掉泪也不求饶,这会倒哭起来。”父亲眼圈红了红。
假期还有几天就结束了,父亲也就不再管束我了。
令我伤心奇怪的是,整个暑假,只收到耘语一封来信,后来他的一切消息便石沉大海。我心里有些茫然,有时会不自禁地怀疑起他的爱来。
我想:不就是没回信吗!你就这么点气量,对我放弃了?!
苦涩的爱使我清瘦了很多。开学离家时,父亲和我谈了很久,他把椅子挪到我身边,面孔严肃,语气生硬地说:“我都是为你好,你不要恨我,以后你会明白的,记住我的话。到校后,不要再和他有来往与接触,要不,你连上学的资格都没了。”
我不明白从小在我眼里一直很伟大的父亲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如此渺小!
我几乎是一路哭着来到学校的。
我们整整分别了两个多月,再见耘语时,他留着的胡子和蓬乱的头发让我差一点儿认不出他。当他靠近我,一把抓住我的手,用沙哑的嗓子喊我乳名时,我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悲伤。我的泪刷地流了下来,为了不让他看见,我又假意扭过头去摆弄着地下的枯草,不再面对他。
那天,耘语很绝望,他一下子抱起我,然后莽撞地一再摇着我的双肩问:“你到底怎么呐?你说呀!你说……”
当见我满脸泪痕时,他突然愣在那里,两只手无力地放了下去。
“你这个木头!”说完这句话,我就向学校方向狂奔起来,我不想伤害他,也不忍面对他,耘语,你知道吗?看见你那憔悴的神情,我的心碎了,碎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医院的,青怡对我说:“耘语一个人在江边坐了一夜,他不知在哪弄来几包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任凭我和吴林怎么劝说,他就像一尊石雕一样,身子一动不动。”
第二天,耘语发起了高烧。我赶去时,听吴林说他已经退了烧,于是,我就直接回了校,没去见他。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那潮水般的爱,我知道耘语爱着我,知道他是那样深深地爱着我,我想,我就是即刻死去,一辈子也就满足了。
后来的日子,我们经常见面,我决定和他坚守一生,永不叛离。可是,当他邀请我到他家或问到我家对他的看法时,我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岔开话题。
有一天,父亲突然来到学校,对学校领导不知说了些什么,我被通知提前离校回本地实习。
于是,没多久,我就告别了学校,告别了耘语,告别了一切令我回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