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不想回望，却不能不回望。因为往事如同地球板块运动后隆起的岛屿，会突然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有时，前一秒钟还在和别人热闹地说着什么，后一秒钟突然就让忆起了以前的某件事，某个人，某个生活场景。它们和他们是那么的清晰，让我在恍惚间以为自己穿越了岁月云烟，一下子就来到了他们面前，看到了它们。

晚上，月光如水。在天台上无数花卉的浓香里，在微带寒意的空气包围中，我又一次无由地想起自己在母校念初中时的一幕情景：

寒意森然的清晨，我和同学庆松拿着脸盆毛巾等洗刷用品，来到学校食堂，在水槽边刷牙，牙膏是薄荷香味的，挤出一点点，慢慢地刷着，好闻的香味就充满了整个口腔……

1980年，12岁的我在家乡中学读初一。由于离家很近，所以不用寄宿。每次放学时看见那些来自偏远行政村、自然村的同学往学校食堂走去，心里生出了些许羡慕。时间久了，就渴望着也能过上寄宿生的生活，哪怕一天也好！同学兼好友庆松知道了，有一天就对我说：“要不今晚你在学校睡一次。就跟我挤一床吧。”我自然高兴地连连点头。跟家人说好后，晚上就去学校上自修。那些寄宿生看见原本不必来学校参加晚自习的我和他们一起在不太明亮的灯下读书，都很奇怪。我心里想：今晚我也要成为你们宿舍中的一员呢！

九点，教室里的灯熄灭了。我和庆松一起往宿舍走。宿舍在教室背后，是一幢用大块石头垒砌成墙的低矮房子。进了门，当中是一条狭小的通道，两旁是宿舍。虽然平时偶尔也来到寄宿生宿舍玩，但第一次来这里睡觉的我还是很兴奋。简单地洗漱后，我们赶紧躺到床上去，因为生管老师开始催促了。虽然挤在上铺的一张床上，但我们也不太觉得难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因为营养并不丰富而都很瘦小的我们又能占多大地方呢？

一夜无梦。后来，睡得喷香的我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睁眼一看，庆松正在穿衣服，看见我醒了，说：“快点穿衣服。”我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一边观察舍友们——同宿舍的同学中有人穿好衣服，拿起放在床头木柜上的脸盆，准备去洗脸了。

穿好衣服，我和庆松走出宿舍，来到外面的通道上。这时，天还是黑的，看看表，只有六点。但深冬的寒气马上让我打了个寒噤。

寄宿生们都醒来了。他们和我一样，衣裳单薄，身型瘦小。大家吵嚷着往食堂里走。食堂里已亮起了灯，几个食堂的阿姨忙着准备学生们的早饭。

我们来到水槽边，水管里依然流着冷水。庆松去里面锅炉房打了一点开水，再用冷水兑好，用杯子装了满满一杯子的水，又拿出两把牙刷，再拧开牙膏盖子，往两把牙刷上面各挤了一点牙膏。顿时，一股好闻的薄荷清香就飘散在空气中。我忍不住吸吸鼻子……

这是我初中阶段唯一一次在学校体验寄宿生生活。这是我长到12岁时第一次用薄荷香型的牙膏刷牙。此后，这淡淡的薄荷香味，连同深冬那寒冷的气息，以及学校简陋食堂里乡村学生们吵吵嚷嚷洗漱的热闹情景就永远地印在我脑海里了……

现在，时光已过去三十年了，但这个场景无数次在我的梦里出现，我也无数次在清醒的时候想起这个场景。而每当这时刻，那种美好又忧伤的感觉就清晰地向我袭来……我知道，无论我再怎么不舍，再怎么感伤，那虽然贫困却不乏温情的求学时代、意气风发又很青涩美好的青春时代早已过去。不要再提什么抓住青春的尾巴，转眼间，就连不惑之年也过去三年了！

但我依然记得自己在乡村渡过的那些求学岁月。我还很清晰地记得，在属于十几岁的我的清晨里，年少的我经常拿着书，沿马路跑上几百米，来到了观音亭旁的一座桥上——“观音桥”下，来自龙舞溪的水流哗哗地响着，向大石潭涌去。而后再往前跑一段，就到了公路道班站。这里就是我要折回头的地方。返回到观音桥上后，我会惬意地扩扩胸，放松一下酸痛的大腿，然后从桥旁的斜坡下到桥下。桥下水流潺潺，还恰到好处地矗立着几块大石头，可以让我很舒适地坐在上面读书。在这里，流水声显得格外美妙动听，成为我朗读英语的背景音乐。在这里，我还凝神阅读历史、政治、历史等课本，渡过了整整三年充实而美好的时光。直到初三毕业考到县城一中后，我才结束了这给予我无穷力量和享受的晨读时光……

如今的我很喜欢卡特朋演唱的英文歌《昨日重现》（《Yesterdayoncemore》）。她用她的声音唱出了我对过去的深深怀念：“年少时我喜欢听着收音机，等候我喜欢的歌曲轻轻响起。我独自为它伴唱，让我感到欢喜。这样的幸福时光早已远去，我多想知道他们到了那里？当歌曲演绎到伤心的地方，确实让我哭泣。这是昨日重现啊！回头看看走过的这些时光，幸福记忆让今天的我很感伤……”

我把这首歌设定为手机铃声。每次听这首歌，都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和伤感。此刻，当《昨日重现》音乐又一次漫过心底，记忆深处，便有许多往事的鸟儿飞起，落下。一刹那的共鸣之后，所有的感伤决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