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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名不急

2013-10-01 19:41 作者:北方樵夫 阅读量:232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初冬,林场东头的那棵老榆树,被飒飒的寒风撕扯得光秃秃的,挂不住一绺阳光。一群老鸹却在树枝上悠闲地荡着秋千,它们身体肥硕,有的竟长达尺余,飞起时不得不用力扇动几下它那宽大的翅膀,留下一片乱颤的树枝。老鸹在林场上空盘旋着,时不时还要“呱,呱”地叫上一阵子,那沙哑的叫声实在是有些恐怖,做活的人们立刻放下手中的家什,躲进屋里,像见了瘟神。

于是,屋里的人们一下子就把话题扯到老鸹身上。奶奶盘腿坐在家里的火炕上,嘴里叼着烟袋,慢条斯理地数落起老鸹来。奶奶岁数大,见多识广,后生们都笃信她所说的。“这该死的老鸹怎又来了呢?不是好兆头呀。”这时,奶奶深深地吸了口烟袋,吐出一个好大的烟圈,在屋子里飘荡着。“老鸹叫,恶事到;见老鸹,凶到家呀,你们今天在外面做活要小心着呢。”说完奶奶从她那黄黄的、稀稀的牙缝里弹出一股黏液,不偏不倚正好射到烧得通热火墙的砖缝里,那砖缝立刻“滋滋”地冒出腥腥的热气。

从小时起,我的耳朵就灌满了关于老鸹的恶名、恶事。那时我还不晓得老鸹就是乌鸦,整个林场的人都叫老鸹,可能奶奶的奶奶那时就这么叫的,老鸹是悬在北方山里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它与死亡好像永远也脱不了干系。老鸹的叫声很像丧号,在它的叫声中林场的老人们一个个被死神召去。东头的老彭太太躺在炕上已十多天水米未进,她在与死神抗争,这天黄昏,老鸹们不期而至,家人和邻居们恐慌至极,老太太昏迷中也听到老鸹的叫声,老人彻底崩溃了,她绝望地环视一下家人,头一歪,死去了。奶奶总是不厌其烦地说:老彭太太是被老鸹叫走的。

相形之下,喜鹊要比老鸹幸运和受宠的多。喜鹊的身体要比老鸹小,身上的羽毛虽也都是黑色,可它的肩和腹部有了白色的点缀,就变得妩媚、玲珑和喜气。看来老鸹丑陋的容貌是人们不喜欢它的重要原因,以貌取人和以貌取物如出一辙,于国人心里是根深蒂固的。当然喜鹊“唧唧喳喳”的叫声也是老鸹望尘莫及的另一个原因,老鸹使出吃奶的劲也制造不出来喜鹊那讨人喜欢的叫声。我家西院赵奶奶的儿媳生了个男孩儿,奶奶见了赵奶奶就说:“我知道你家今天要有喜事,早上起来你家的院子里喜鹊唧唧喳喳地报喜,他赵奶,你知道,喜鹊登门,喜事多多呀”。

时下城里人们的生活好了,口味也渐高,大鱼大肉吃腻了,便凶狠地想起了飞禽,“宁吃飞禽半两,不吃走兽一斤”,物以稀为贵嘛。于是林场的后生们也有了赚钱的门道,他们放下手中的弯把子锯,钻进山林去捕杀鸟类,山鸡、野鸭都是他们捕杀的对象,美丽娇艳的飞龙鸟在市场上更是抢手,每只能卖到几十元。营养学家说飞龙鸟肉质鲜美,营养丰富,于是飞龙鸟身价倍增,远山近林,到处都回荡着捕杀飞龙鸟的枪声。

万鸟皆哀,而老鸹却一只独秀,它们虽身负恶名,却因祸得福。房前屋后,山脚地头,到处都能看到老鸹的身影,有时竟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它们却无动于衷,且不用猎枪,就是用原始的弹弓,要想打下几只,也是小事儿一桩。它们丝毫没有感觉有危险的存在,事实上也真的如此,人们对它避之而不及,哪还肯抖胆去碰它。一次我买只烧鸡回林场,奶奶戴着老花镜仔细地瞧着那只烧鸡,好像要读懂了什么,我笑着说:“奶奶,放心吧,那不是死鸡做的。”奶奶摇了摇头:“要是死鸡还真没甚大事,就怕是用老鸹做的,那可就完了。”奶奶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如今城里人尽用老鸹做烧鸡,唉,这世道变了。”我笑而未答。

掰开揉碎了说,城里人要比林场人开化得多,他们虽达不到“爱屋及乌”的程度,但整日的忙碌,他们已忽略了老鸹的存在,富人偶尔见到老鸹也照样花天酒地,下岗工人遇见喜鹊,生活也一样好不到哪去。可怖的叫声于城里人已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准哪天还会把它的叫声当作一种门派呢。如今歌坛上清醇的小唱早已打不起人们的精神,秃头肥脸的沙哑派照样走红。

在我上初中以后才晓得老鸹就是乌鸦,晓得乌鸦是自然界很少的反哺动物之一,小乌鸦长大后,衔食喂养它的母亲。据《辞海》引〈本草纲木.禽部〉注:“慈乌,此乌出生,母哺六十日,长则反哺六十日,可谓慈孝矣。”怪不得宋朝的苏辙老头儿说出:“乌哺何辞日夜飞”的句子来。

风欺雪虐的寒冬,候鸟们早已飞到南方猫冬去了,整个山野都听不到鸟声,只有乌鸦用顽强的意志,与山里人一道厮守在肆虐的寒风里。它们在厚厚积雪底下艰难地寻觅粮食和草籽,飞回遥远的巢穴孝敬长辈或哺育后代。我想,即便是高度文明的人类也有很多失却了反哺的天性,老无所依、少无所养的比比皆是,视父母为陌路更不鲜见,想到这儿,我还真的对乌鸦产生一丝敬意。

人们的厌恶制止不了乌鸦的鼓噪,当我们用讨厌的目光注视乌鸦的时候,乌鸦也正用轻蔑的眼神儿打量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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