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三十米 《琴台文艺》
条条背着大书包,吃着清嘴小麻子,踢着一粒小石子去赶早课。到了校门口,条条和小石子一并停了下来。忽地,条条想起一件事:昨天放学时“胖眼镜”校长(校长胖且戴眼镜,同学们都这样称呼她)给她们三年级的学生布置了一道作文题,以“瞧!我们这家子”为话题写一篇作文,可昨晚爸爸那伙人一直在大呼小叫地搓麻,吵得自己竟把这事忘得无影无踪了。想到这儿条条头上冒了冷汗,“胖眼镜”校长说好要抽查的,何况每次她们班都是抽查的重点---这是条条在历次抽查中总结出的规律。
怎么办?条条低头在校门口走起了“8”字。
哎,有了!条条眼前一亮,目光在小石子上停下来,她捡起了脚下的小石子仔细端详着:这哪是什么小石子,分明是一枚打麻将用的色子,它白色的底子上有着绿豆大小的斑点,像狡黠的小眼睛盯着条条。一看到色子,一篇极好的作文便在条条的小脑瓜里飞速地成长起来。她看了看教学楼上的大笨钟,离上课还差半个小时,还来得及。条条直奔活动室,找了个地方掏出文具飞快地写了起来,二十分钟不到,成了。条条是级里有名的作文快手,文章写得又快又棒。条条也为自己临阵磨枪写出的大作洋洋得意:哼!抽查时,我定要自告奋勇表现一下,让“胖眼镜”校长跌破她那付早该换的老式眼镜。?
果不其然,上课时校长真抽到了条条的班。“哪位同学自告奋勇起来读读昨天我布置的作文?”“胖眼镜”校长检查作业往往是先礼后兵。
“我”,条条“噌”地站起来,“报告校长,我的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南霸天》。”
“哇---”同学们都笑作一团。
“安静!好,麻条条同学请你给大家读一下。”校长双手在胸前一压,教室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今天我在上学的路上拾到一枚色子,这是打麻将用的,一看到色子我就想到了我的爸爸。我爸爸是麻将迷,天天和麻友们泡在一起,在我们南城区他搓遍天下无敌手,人人都会输钱给他,所以人送外号‘南霸天’。爸爸经常说他有两条命,一条是麻将,一条是条条,两条命缺一不可。
我听我妈说,生我的时候爸爸是攥着一张麻将牌赶到医院的,妈妈问爸爸给我起个什么名字,爸爸说咱家姓麻,说明和这麻将有缘,叫什么呢……,这时他看到了手中的五条牌,说就叫条条吧,又好听又好记,所以我就叫了麻条条。……”
文章写得很精彩,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读完后,校长说:“麻条条同学的文章写得很棒,可是有一点要请同学们记住:打麻将仅是一种娱乐方式,如果发展成赌博那可就成了违法的事了。下午放学后请麻条条同学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说完也没再往下抽查,转身就走了。条条很失望:哼!就这评价呀,没劲,真不出料。
放学后,条条来到校长室,校长交给她一封信,并说:“麻条条同学,你父亲的做法已对家庭和社会造成了危害。把这封信交给你父亲,让他好好读读。抽空我还要家访。”条条只顾低头听着,一点也不敢接触校长那旧式眼镜后面射出的严厉目光。
条条一改往日放学后那小鸟出笼般的欢劲,背着书包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家的小院,没进院门“唏哩哗啦”的搓麻声就灌进了她的耳管,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条条真有点恨爸爸:什么“南霸天”,赌徒。
一进门,条条便冲到爸爸跟前大叫道:“爸,我老师说了,赌博是违法的,这是校长给你的信你自己看吧。”
“去、去、去,小小孩子懂啥,瞎掺和。”爸爸不耐烦地应了一句,便不知声了。
条条没办法,便去自己的房间做作业,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她怎么也做不下去。一会儿,肚子便叫了起来。
条条伸起脖子冲爸爸喊:“爸,今晚吃什么?”
“二饼”
“喝什么?”
“西风”
“哼,西风怎么喝?”
“胡啦!”
爸爸打胜了一局,这才满面放光地转向条条:“条条,妈妈今晚上夜班,爸没空,去你爷爷家吃吧。”
条条一声不吭,背起书包便出了门。一踏出小院,一个狡猾的“阴谋”便在她的小脑瓜中构思出来:看来,让爸爸戒赌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凌晨4点,条条妈下班回来见条条不在,便问:“条条呢?”
“去她爷爷家了。”
“胡说,10点钟我去过电话,爸咋没提这事。”
“忘了呗。”
条条妈还是放心不下,又打电话核实,结果不在。条条妈有点懵了,把能知道的地方都问了个遍,结果回答都是“不在”。
她的头“轰”地大了起来,母豹般冲到麻将桌前吼道:“你这个死鬼,光知道赌,把女儿丢了!”说完大哭起来。
条条爸也知事情不妙,忙收了摊子和麻友们商量对策。
“哎,条条不是给过你一封吗?”一位麻友提醒到。
“信,准是绝别信,前几天不是有小孩留下信离家出走了吗,哎哟,我的女儿呀!”条条妈简直号啕起来。
条条爸忙哆哩哆嗦地拆了信扫了一遍说:“不是,这是条条的校长劝我戒赌的,和条条无关。”
“咋无关,要不是你不管孩子,条条能丢吗?”
“现在不是绊嘴的时候,我们应分头去找,再去派出所报案。”好在几位麻友熬惯了夜的脑袋还比较清醒。
条条的爷爷听说自己的宝贝孙女不见了,连夜赶了过来,进门抡起手杖就给儿子来了一个“杠头开花”,并训斥道:“赌,叫你赌,赌出事来了吧!”
大家忙劝开,分头去找人。早上六点,各路人马无功而返。其中有一路说,在南大街一个下水道口没有盖,我们瞧了瞧,里面有东西但是看不清,不敢确定是什么,好像是人。
这一说顿时炸了锅,一家人都瘫倒在地。有几个胆大的急忙拿了家什赶了去,不一会儿返回了消息:原来是一个乞丐,冻得没办法了下到里面取暖。大家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太阳升起来了,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一张张疲惫的脸上。条条爸驻立窗前,头发蓬乱,目光呆滞,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脚下落了一层的烟蒂。他觉得这一夜从来没有这么漫长,也没有这样刀绞油煎般的痛苦。唉!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赌博,也不会……,他内心不住地自责。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到街上三三两两的小朋友们开始上学了。有两个小朋友从三十米开外街对面的一处小院里走出来,背着书包手拉手沿街走着。
“条条,那不是条条吗!”他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条条。
条条爸冲出门赶过去一下把条条揽在怀里,泪如雨下。
“条条,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
“我去了对面王奶奶家,这几天她的孙女丫丫在这儿住,我正碰到她,就去她家玩,王奶奶身体不好早早睡了,我们玩到很晚,只好住在她家了。我看你玩得高兴,没给你说,对不起,爸爸。”条条的小嘴把理由说的合理而充分,接着她又补了一句:“爸爸,赌博是不好的。”
“爸爸已下了决心---从此戒赌!”
“那你不是少了一条命吗?”
“为了你,爸爸就不要那条命了。”
“我们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条条狡猾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