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带上我（十一）
十一、
劝一个人放弃爱情是愚蠢而且卑鄙的，劝自己放弃爱情也是无奈之举。然而，不放弃就意味着惶惑与伤痛是无法排遣的，因为爱情永远是欢欣的，也永远是痛苦的。如果有人想要一种没有失落没有伤痛没有彷徨没有心跳没有绝望的爱情，那也并非彻底不能如愿，不过他得到的是相对价钱比较低、质量也不怎么太好的爱情——廉价的赝品。退而求其次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可是你愿意吗？
我恨父亲。自从离开学校，离开耘语后，我从此就呆在实习单位，不再回家。谷雨来找过我几次，我很冷淡的应付他几句话就赶他走。
记得有一天，我正在上班，办公室小杨来喊我：“竹影，我那有你一封信，空闲了过来拿。”
一定是耘语来信了！一定是青怡对他说了我的消息。一上午，我没心思上班，可是却不能擅自离开工作岗位。终于到了换班时间，我飞快地向办公大楼跑去。那一刻，我好想、好想知道耘语的消息。好想！好想！
在宿舍，我顾不上脱下公衣，就气喘嘘嘘扯开了信：
影：
好久没你消息了。
今晚雨潇潇，独坐再想你。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我刚出去走了走。因为雨，更加想你了。
此时，你在干什么？我知道，又是你一个人独坐黄昏，雨中遐思独自愁吧。是不是呢？竹影。
暑假里，我每天不停地给你写着信，不停地给你寄着信，可你却忍心一直不回复。我好痛心，我好绝望，我终于明白了苦涩的爱情滋味。
你变了，你变了，你一定有心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好？是不是觉得我不适合你？还是你……
这几天我心很乱，见到雨，你的幽怨哀伤的身影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便走进霖铃粹云的梦里，你不能告诉我你的痛苦，我好想分担一点，哪怕全部。
竹影，一个人的气质、性格将决定她一生。
我们用不着强迫自己去改变自己，只要执着无怨地去追求属于你的一切。尽管随时都有碰壁的可能，尽管生活平凡终极相互默默无闻，为了自己的信念，这算得了什么？精神枷锁是生命的顽敌，我们都背负着这个沉重的锁链在艰难地行走。
可是生命赋予每一个人公正的权力生活。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受命运的主宰，而不企图去主宰命运，一味迷惑不解、四顾茫然？尽管苦难与挫折的辛酸泪水已洒尽风干。
竹影，也许我这几天有些失常，你作为我最认可的知己，不会因我的直言无讳和语无伦次而生气吧？与你相识纯属偶然，与你相交、相知都属必然。你一定理解偶然与必然的辩证关系。
我不知道这封信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我也不清楚你到底为什么？仅仅一个暑假你就开始变了模样。你不准我问你的一切。
我们分别已快有一个月了，上个星期我就想去看你，因近段时间要参加考研。等我放假了去看你，好吗？
夜深了，外面的风很大，可我还得去走走。就此搁笔了，下次再谈。
耘语夜作
耘语，我要给你写封回信，我要对你说，君心似我心。我要对你说，我好想、好想你！我要对你说，你来吧，来见我吧，我张开双臂欢迎你！
可就在这时，父亲来了。那晚，在酒店，他喝了很多很多酒，吃完饭，我正要转身离开。
“影儿，”他喊住了我。
面对我越来越清瘦和冷漠的面容，父亲忽然流下了泪。
那一刻，我心里很痛，就在桌边坐了下来。他起先欲言又止，后来，他像鼓起很大勇气似地对我说：“你知道你亲生母亲和外婆是怎么死的吗？”
我摇摇头。
“你从生下来，就得了一种病。“
那一刻，我呆看着父亲抹着眼泪。他接着说：“我和你母亲结婚时，你外婆一直不同意，但你母亲却不顾她老人家的反对，毅然离开了家，和我举行了婚礼。
你外婆找到我们时，你母亲就快临盆了。当时，她老人家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就是再也不离开你母亲半步。
那天，在医院，你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医生让我签字时，你外婆突然拉过我，流着泪对我说，你去问问明儿，（明儿是你母亲小名。）看她有什么话要交代吧？看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我一惊，忙问你外婆，怎么好端端地说这话？
你外婆说，我不是明儿的亲身母亲，明儿的亲身母亲是位清朝格格，在生下明儿后就死掉了，我是他们家里的一个丫鬟！当时，革命军占领了王府，我和格格与家人走散了，当时，格格八岁，我比格格大四岁。我们被一个好心老爷收养，这家是做生意的，格格知道自己生孩子危险，一再拒绝媒婆说媒。后来大龄的格格嫁给了这家少爷，没想到。刚结婚，少爷就遇害，老爷家都说格格克夫，于是格格就搬出来独居。没多久，格格就临产了。
在生明儿之前，格格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知道我生下孩子后就会死掉，我阿玛，还有我阿玛的阿玛都是这样死掉了，我们唯一能活到老的办法，就是不去爱一个人，不去结婚生子。如果我生下的依然是姑娘，请你帮我照管她，不要让她去爱人，更不要让她去结婚。
然后，她递给我一封信，让我按信上地址去找一个人，说他可以保证明儿长大成人。
格格死后，我就按地址找到那位先生。那个先生是个好人，不过，他不允许我说出他的名字，也不让我再见他，他每月按时把明儿的药送到门前的一个铺子里，后来，有一段时间他没再送了。我一打听，才知道他早在几月前就去逝了。但这时明儿已十岁了，好像不用药也没事了。
她老人家叙述到这里，就不再说话了，坐在那里一直淌着眼泪。
我当时问她，你的亲生外婆是得了什么病去逝的？她说，是心里毛病，格格从小到大都有专门几个先生为她研制药方，她才得以长大的。
心里毛病也就是现在的心脏病，你应该懂。在你母亲三十四岁生下你后，她果真离我而去了。小时候，给你检查身体时，医院说你有先天性心脏病。这就是我为什么反对你谈恋爱的原因……”
听完父亲的叙述，我心疼地拉着他的手，眼泪不断滴在他的手上。
最后，父亲摸着我的头说：“这些年，我不敢告诉你，怕你承受不了，所以只好严厉地管教你，不让你和所有男孩子交往。暑假，我扣押了别人寄给你的十几封信件，我知道你恨我，可我都是为你好啊！从此以后，我就不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父亲走后，我原谅了他。
耘语，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在暑假给我写的信都被我父亲扣压了，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那么伤心，原来是我心眼太小。可是，现在，我是真的不能给你写回信了。
是夜，我睁着双眼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耘语的名字，心中纵有千百个不忍，我也只能不断地在心里说，耘语，原谅我吧！原谅我！
我现在才明白，小时候，为什么我会不断地吃很多药，直到上学后才作罢。
耘语，我不能让你一辈子为我担心，为我伤心。
[男人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