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目光
那是一束令人畏惧的目光,像一把利剑似的。
许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那样敬畏那束目光。因为那犀利的目光中,注满了一位师者对学子恨铁不成钢的关爱。
那年,我高小毕业,到二里路外的中学读书。报完名出来,一位脸膛黝黑、个子不高的老师走过来对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我抬头望着老师,怯生生地报了自己的姓名。“好好读书”,老师说完朝我笑了笑,就大步走进了教室。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我们的班主任刘华老师。
之前虽然没见过刘华老师,但他的名声很大,我们早有耳闻。刘华老师毕业于湖南师大,不仅能写一笔好字和漂亮的文章,而且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能做刘华老师的弟子,聆听他的教诲,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可是开学后的第一堂课,刘老师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那天我从田地里做完早工,吃了一碗剩饭,火急火燎赶到学校时,上课铃已经响了十几分钟了。我站在教室后门外瞧了瞧,趁刘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时,蹑手蹑足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到刘老师转身对着我们讲课时,我已经把书捧在手中了。可是我的举动丝毫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刘老师把教鞭放下,一束灼人的目光朝我射来,说:“你站起来!”我慌忙起身,脸上好像有虫子在爬,我想,一顿臭骂已经在所难免。可是刘老师并没有开口,只是用目光紧盯了我好久,然后说:“坐下,以后迟到进门要报告。”我说记住了,便坐了下来。之后我就有些畏惧那目光了。
由于家里穷,每天早上我都要参加队里劳动挣几分工分,然后去上学。可是劳动时间很难掌握,不像城里人上下班按时,可我家里既没有钟,更没有手表,连队长喊工都是看太阳的升落,因此,我早上读书迟到可以说是经常的事。有时几分钟,最多的时候第一节课快要下课时才到校。
虽然我经常迟到,但我的成绩还是不差,每次考试都是班上前几名。因此刘老师还是很喜欢我这个穷学生。刘老师平时不苟言笑,看起来挺温文尔雅,对弟子们也十分关心,可是一到课堂上,他对学生就特别严格。每每一碰到他那束冷冷的目光,我心中就有些怦怦发跳。说真的,我有些害怕那束灼人的目光。刘老师给我们当了五年班主任,这五年时间里,也不知多少次面对着他那束令人畏惧的目光。也许正是刘老师对我们学生的严格要求,才使我在那样一个知识荒芜的年代里,没有荒废自己太多的学业。刘老师知道我喜欢写作,因此在我毕业回乡务农的那两年多时间里,虽然他不再用当年那样的目光看我,但仍然十分关心我的成长。我把自己写的一些很不像样的文章送给他看,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认真加以修改,并提出他的看法,让我受益非浅。正是刘老师多年的谆谆教诲,才让我插上腾飞的翅膀,飞出了那座高山,飞到了属于我的那一方天地。也正是刘老师在文学上对我的鼓励,才使我痴情于文学,在文学创作上有了长足的进步。
多年后,我在城里安家立业,刘老师也调到县一中任语文教研组长。有一年夏天,我把自己出版的第一部小说集《真情依旧》送给他,已经评为特级教师的刘老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久久地望着我,面对那束目光,我似乎再也没有恐惧,而是一种深深的敬畏。他说他经常看我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以后每次见面,刘老师就要问我最近写了什么作品,一种一如既往的关爱,让我心中甚是欣慰。
那一年秋天,由我的中篇小说改编成的五集电视连续剧《荷香》,在岳阳县张谷英村开机。几天后,我收到刘老师的一封信,他在信中说在报纸上看到我写的电视剧开拍了,很为我高兴,并说等待着一饱眼福。因为工作和拍电视剧,来回两头跑,我匆匆给老师回了信,并说拍完电视剧后就去看望老师。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一个多月后,便传来老师逝世的噩耗。
刘老师倒在讲台上,他为教育事业奉献了自己毕生的精力和宝贵年华。老师去世时才57岁,老师去得太突然,太让我们这些弟子伤心落泪。我在心里呼喊:老师,你不是说要看我的电视剧吗,怎么不再关心你的学生了呢?
如今,老师已去,可那束敬畏的目光常常在我面前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