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冶凡心
第一次参加真正属于文人圈子的采风活动,认识和接触了铅山文艺界的名流们,内心的兴奋和喜悦自不必说,更大的乐趣在于采风之地那独特的湖光山色,它让一直深居简出的我领略到我深爱的这片热土竟然也有一方本属于陶渊明的世外桃源。
上午的天气阴而亮色,最适宜远游出行。我们此行的目的所在是被誉为铅山仙境之地的虹桥桥亭水库。我随铅山作家群驱车来到桥亭时,有一种置身于“小桥流水人家”的恬淡闲适之感。走过一条长坡,立于大坝之上,遥望目下那绵绵青山环绕的醉人湖水,我俨然成了“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曹孟德、“驻足赤壁,怀古伤今”的苏东坡。虽然这桥亭湖水不及曹操眼中吞吐日月容纳星汉的沧海,更不及苏轼笔下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大江,可她独有的静谧隽秀之气,仍令我无法不为之动心。坝下湖边早有一船敬候着文人雅士的莅临。那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豪华和精致,倒是船工的热情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也罢,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船不在雕梁画栋之美,只要伴行者是志同道合的文友,便足够陶冶身心了。我们从容地上了船,缓缓穿行在这块掩映着碧水青天的自然翡翠之上。
湖面航道很长,船在碧波里行了许久,前方仍似清澈碧蓝光滑通透的美玉一般,看不到上岸的路,身后船体划过湖面,原以为会破坏湖水的平静之美,没想到却带来更美的景致,仿佛一只巨擘在巨幅蓝幕上神奇地作画,呈现眼前的粼粼波纹从运动中的船体一道道传导至视线的极致处,共同构成一幅动态而规则的自然图案。我惊叹于天公这富有创意的造化,同行女文友陶紫亦有同感,她正欲从船沿伸手去亲密接触那清澈如璧的湖水,却险些跌落湖中,幸得船工及时制止,才免受落水之苦,可惊魂未定,已然后怕得梨花带雨了。惊悸之余,陶冶突然惊喜地欢叫:“快看,水鸟!”我们齐向陶紫所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只野鸭正扇动着翅膀,在湖面上画出一条浅浅的弧线,随行记者陈万民习惯性地快速选定角度,用专职相机将野鸭最欢畅的画面永远定格,煞是得其闲趣。我身无他物,没法与之攀比,只能用我一双浑浊的眼睛,搜寻其他可堪入心的美景。这一带的湖水,全被座座青山围拢着,青山不高,却是恰到好处地给湖水以陪衬。山上几乎全是密密匝匝、苍苍莽莽的翠竹,遒劲挺拔,亭亭玉立,让你感觉仿佛置身于红色摇篮——井冈山。听船工说,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山上竹林里或许会走出一位肩扛两根粗长新竹的耄耋老人,那可是桥亭的传奇人物,我们没有这个幸运。不过,在这自然山水画卷中,任意一个角度,你都可以看见湖边闲坐三两垂钓仙翁,无论是否钓得游鱼,总是那么悠然自乐。
有山有水的梦幻桥亭,自然不该少了构图的主要元素——桥。即使是一座断桥,也可以衍生一段类似于许仙偶遇白娘子的千古佳话,可惜的是,直至渡船靠岸,我们仍未见到一座桥的影子,哪怕是一截残损的桥墩。好求的陶紫控制不住探究的欲望,急向船工打探桥在何处,船工微抿嘴唇道,会造的,会造的!离船后我先于队友们沿小路攀上这唯一没有长翠竹的小丘,回望船行一路,似乎对桥亭无桥有了自己的见解:人工建造的桥体,必然损毁这浑然天成的丹青山水。而无桥之桥亭,不正是完全尊重和谐自然的体现吗?想必这无形的桥正建在每个桥亭人的心中吧。
正陶醉地攀行间,不觉已置身于一片长满针刺果实的栗园中。我无暇驻足,径直而上,独行寻踪。路的尽头在山顶,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小庙。名曰“桥流真君庙”。印象中的庙宇应该是红梁金尊,佛光普照的。而此庙居只看似一处田字农舍,进入舍院,三间简陋房舍呈品字形排开,两边房舍与寺庙毫无瓜葛,一处为农家住处,另一处堆满了逢年过节祭祀吃斋的桌椅,中间并列大小三间庙舍,略显失望的我们跨槛而进正中较大的庙舍,舍内又以品字形陈列了大小十三位佛界尊神。惯看金身佛像的我对此提不起任何兴趣,故而毫不在意那些尊者为谁,文友陶紫却是虔诚得紧,她逐一立在每尊佛像前,十指紧扣,屈身下拜。庙无别君,只有一位年近七十的旱烟老者坚守此地,兴致勃勃地为我们讲述起佛像背后的人文典故。正说时,小嘬两口旱烟,其吞云吐雾之意态神情,仿若方外仙风道骨之人。这一云雾缭绕的仙家风骨,恰被顽童心态的文联主席姚增华慧眼相中,非要与之合影留念不可,在同行记者陈万民按下快门之前仍不忘叮嘱旱烟老者再燃烟嘬上一口。一时间,旱烟老者竟成了文人们眼中的偶像人物,凡携相机者,皆与之定格留影,方才散却。
真君庙不大,一眼即看穿。久栖无益,文友们陆续出庙,聚集在院外凉亭,等候即将驱舟涉湖姗姗来迟的成员苏卫东君。闲谈之时,姚主席向文友们介绍身为文学新人的我,立即让我拉近了与文友们的距离,其间前辈文友们在创作经验上对我慨然相授,让我仿佛身临文学之海,深受熏陶,内心竟升腾起一缕高雅的文士之气,弥漫周身,驱散我尘世的凡俗。
待苏卫东君风尘仆仆地赶来汇合,我们再登渡船,前往好客船工的家,准备享受一番地道的农家美食。
渡船斜靠在一段裸露着污泥的搁浅处,这段浅滩是一块宝地,船工常领着自家孩子在此地赤足摸螺蛳,我们沿浅滩的边缘干路进发,路经一片片长势很旺的菜畦,脚边菜畦地铺满了新藤缠绕的红薯枝蔓。山路直向纵深处山坳延伸,浓绿的山坳间只有两户人家,户主正是船工两兄弟。顺着狭窄的之字形道,我们来到船工的“桃源居”,船工之妻已经在清洗几个纯绿色蔬菜,家中三两个娃娃似乎毫不见生,依然故我地在院子里相互对打着小玩具枪。这一天真无邪的乡野儿童嬉戏画面自然没有被携带相机的雅士们错过。这一带山林,房前屋后全被船工开垦成了菜地,即使招待远来采风的我们一行近二十人,随便从自家周边就地取菜也足矣。
聚坐于农家门前,小憩时许,快乐农家宴已然开席。为了尽快融入这个圈子,我选择了有酒的席位。“忽与一樽酒,日夕欢相持。”我试图在这山水交融的田园农家,找寻陶渊明饮酒陶醉的感觉。醉酒离席后,船工妻邀我们入舍品茗,感受着农家淡淡清茶的韵味。
回行上船,我独自傲立船头,看山坳的农家、农家的菜畦渐渐远去,看山顶简陋真君庙上的香烟袅袅,看散开的绿凝合成浓浓的绿,深深的绿幻化为淡淡的绿,看水平如镜的蓝翡翠碎裂成艺术花纹的玉如意,看几只野鸭在透明的湖面舞台轻歌曼舞,看意兴阑珊、惬意满足的一船文友即兴吟诗赋文。没能被数瓶啤酒灌醉的我,此时此刻,竟被眼前的一切山光水色、人文物象所陶醉了。醉意惺忪时,我想起少年王勃乘舟起兴,豪情书就《滕王阁序》,想起东坡居士泛游赤壁,狂放挥洒前后《赤壁赋》,想起《卧虎藏龙》中李慕白和玉玲珑在飘逸灵动的竹林上对剑,想起《英雄》中残剑与无名在广阔的意念之海上对决……
我本是带着一颗凡心而来,桥亭绝美景致令我陶醉,鹅湖文坛学友将我陶冶,我确信,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