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有条弯弯的河
我家门前有条弯弯的小河,顺着小河逆流而上,源头便在太湖南岸,主峰弁山的大小峡谷里。这里悬崖峭壁,危峰兀立,怪石嶙峋,沿峰而下,山坡上,灌木丛林,花团锦簇,郁郁葱葱,如此秀色,自然带来清澈如底的溪水一路欢歌顺势而下,汇入小河。
沿途河岸两边庄稼地里,忙着丰收的农民,累了,渴了,该歇歇了,于是,打赤着膊,下得小河来,掬一捧河水,喝个饱满,感觉是那样的甘甜香醇。快傍晚了,妇女们沿着先人们用毛山石垒叠的台级来到小河边,开始淘米,洗菜,男人们笨手笨脚地搓着满是汗水的衣服,把个衣棒楞得啪啪响,衣衫在水里挣扎着,呻吟着,几个老年长者坐在岸边的一颗老槐树下,叭哒,叭哒,抽着旱烟,向我们这些小屁眼儿诉说着一个个古老的传说……
一天,母亲对我说:“水缸里没有水了,去挑二担水来。”我应道:“噢,知道了”,便挑起放在墙角边的一双木桶,听母亲讲,这双木桶是爷爷的父辈传下来的,是传家宝呢。挑在我的肩膀上,桶底就要挨上地面了,走在高低不平的鹅卵石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了河边。我放下扁担,手拿空木桶,弯着腰放在河面上旋几个圈,把漂浮在水面上的少许落花、枯叶等拂去,再把桶一沉,便舀满了清澈的能见桶底的水,放在台级上,再照瓢画葫芦,舀满了第二桶水,然后拿起带有钩子的扁担,一边一头钩起双桶,挑起担子往上走,桶底在石台级上磕碰着,水一个劲往外跑,我依旧撑着两脚一步一个石级慢慢走。
笑弯了几个岸边的白胡子老大爷,一个叫田生的老大爷捋着尺把长的胡须笑道:“小屁眼儿,人还没桶高,小身子骨要挑坏的,你妈也真是,哎”。
“别挑了,叫你爸来”
也不管,我耸了耸右肩,双手托着扁担,自顾折腾着往前冲,踉踉跄跄挑回了家,母亲提起只剩下半桶水倒进了水缸里,
“再去挑”母亲边忙着活边说道,我赶紧挑起担子就往外跑。
再长大了一点,再去河边就什么也不怕了,经常和村里几个玩伴们下得河来,学游水,你托着我的下巴,我托着你的下巴,什么狗刨刨啊、蛙泳啊,两只脚在水面上乱蹬,溅起一个个水花,水珠挂满了少年们那张天真、灿烂的脸。有一次,玩伴没有托牢我的下巴,害得我两手赶紧撑在了河底淤泥里,不想触摸到一些硬梆梆的东西,摸起来一看--一把青壳螺蛳,再摸,哇,从淤泥里挖出一个大河蚌,那可是味道鲜美的好菜肴啊。心想怪不得母亲有时候从田里干活回来,吃好晚饭,总是蹲在墙角下剪螺蛳尾巴,破大小河蚌,然后放在小水盆里养,说是去泥腥味,到第二天炒了给我吃。原来母亲是知道这河里有着很多很多的,大自然赋予生命的小动物,因为母亲知道一方土地养一方人,同样一条清清的河流里肯定有着一群对生命充满无限渴望的小动物们。
从此以后,放学了,书包一丢,喊了几个伙伴,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到门前的小河边,下了河去摸螺蛳、蚌、小鱼小虾。记得有一次,我正摸着,突然,脚尖被什么东西夹得生疼,哇呀、哇呀,叫了起来,伙伴们以为我脚抽筋了,赶紧游过来,我一边叫一边手指向水下,伙伴一个猛子扎下去,当他跃出水面时,手高举着,也顾不得那满脸的水,欢呼道;“毛脚蟹,是大毛脚蟹,稀奇啊,少着呢。”伙伴们欢声雀呼,一片沸腾。
大家上得岸来,着一条裤衩,水淋淋的,一走一串水印,来到小镇上一家小饭馆。卖了毛脚蟹,换了钱,又换了香烟,躲在河边杨柳树下,你一支我一支,抽着,还学着大人们吐着烟圈,我没有抽完,剩下二支带了回家,给父亲,被父亲骂了个狗血喷头:你再去河里,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后来,我便偷偷摸摸的约了伙伴去河里玩耍,在水中,嘻笑着,追逐着,相互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泼了个满脸,那清清的水流进了嘴里,吃了是甜甜的。这可是山水呀,是那清澈无比的山泉水呀。烟雨江南的小镇上,家家户户都挑着这河里的水过生活,我是喝着门前那条河里的水长大的。
再后来,这条弯弯的小河,慢慢地,河水变脏了,变臭了,水藻满河面飘,垃圾随意倒,污水乱排放。小鱼小虾也没了踪影,河流上到处是满载着货物的船,改革春风吹遍大地,使人民生活得到大幅度提高的同时,也破坏了大自然的生态环境,再也看不到我们小时候那清新如碧的河水了,没有了清清的河流,也就没有了动物们对生的希望。河水在呻吟,河水在愤怒,向人类诉说着:我本碧如玉,何处若尘埃?
如今,家门前的那条小河,两岸围起了漂亮的白玉栏杆,小河两岸一碧千里,绿草如茵,红亭翠柳与河面相映成辉。源头上的溪水带着山坳里的芬芳气息,托着片片桃花,顺流而下,跳着欢快的旋舞,留入家门前的那条母亲河。
还是在门前那条弯弯的小河上,我独自漫步在岸边顺上走,呀,这里就是我踩毛脚蟹的地方啊;再顺上走,哇,这里就是玩伴小铃铛用胸脯扑住了两条大鲤鱼的水潭呀。感觉越看越模糊了,以为水又变混浊,变臭了,熏掩了我的眼。手一探,却是两行热泪,透过湿润的回眸,我看到了成长的岁月,已经让我再也没有了遗憾,并且仍然继续地延伸着。
家门前有条弯弯的小河,小河里埋藏着文字的灵魂,那份对灵魂的爱,也许隐藏已太久,太久,或许已在小河的上空开始散发,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