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六点到十点的维度里

晚上六点，北方，大同，冬天，菜肴园。

我喜欢去菜肴园吃饭，大约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比较近，不费事。对于生活，我没有过多的追求；其二就是我会在那里碰到很多熟人，或者很熟悉的面孔，这让我感到很温暖。

一碗牛肉面，一个豆沙饼，一个鸡蛋，一碗粥，这就是我的晚饭。我通常会吃的很慢，我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想事情甚至是看书，我想这是受了父亲的影响。我不得不承认，父亲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以至于，在外人看来，我和父亲太相像了。每每听到有人这么说，我都会很满足，虽然，父亲并不突出，他也不想成为我的榜样。不过，长久以来，我一直以父亲为荣正如父亲以我为荣一样。

六点半，我坐在文都考研专用教室。头顶上的光像一束翩跹的白影，穿梭在每个人的生命里。来这里的每个人，看似轻松地脸上隐藏着对未来的茫然，这才是真实的大学生活。后来人渐渐多了起来，乱哄哄的，有些嘈杂。

她又来了。漂亮的齐刘海，很干净明快的脸庞，红色波司登羽绒衣一直遮盖住了她的下巴，她的下巴有着很柔和的线条。她安静的时候，总是让我感觉很舒适。也许，我只不过是她一个不能记住的形体，等到讲座结束，一切就迅速散场。她的睫毛很长，瞳孔的深邃处犹如一簇明焰，看久了会灼伤眼睛。

在这个狭小逼仄地空间，我突然开始抑制不住地看着她，我承认我有些好色，但绝对不是色狼。她也看了我一下，笑了笑，她的笑意荡漾在酒窝深处，回旋。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碰到过有这样迷人的酒窝，然后，她低下头，开始做笔记，她的字很好看，握笔的姿势也很好看，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慌。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冲动。或许是很久都是一个人的缘故，又或者，我真的喜欢上她了。总之，我不懂自己，我不是个很容易对女生动心的人，因为，老实说，我的要求很高，虽然，曾经喜欢过一些人，不过，心底仍然还是空白一片。

考研辅导老师的声音渐渐在我这里低沉了下来，像是极其遥远的地方传过来，隐隐约约。我依旧在想着关于她的事情，我们近在咫尺，却永远有着一道沉默的屏障。或许，我会问她的名字，然后，一块出去，然后，我们会认识，或许，我们会相爱；或许，她刚和男友吵架，心情很不好，刚好正需要有个人安慰；又或者，她也很寂寞。但，故事是另一个结局，我们依旧毫不相干，散场后，各自走着不同的方向，回去。

或许，在某个时候，我们会注定遇到一些人，时间在摆布着一切，而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如果相遇是开端，那末日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消失。于是，我的倾心变成了一种让人生疑的含混，游走在不确定的边缘。她总是会离开，故事总是会结束。或许，下一次，我身旁坐的就会是另一个人，这样，我或许再也碰不到她了，又或许，下一次还会来，或许，下一次，我们会认识，然后一起离开。

晚上十点，一切在这里重新开始。我走在回往宿舍的路上。大同的天气真是让人不舒服，寒冷，干燥，夹杂着某些让人不安的冷风。我故意敞开上衣，风鼓满了双袖，然后顺着毛衣密密麻麻的隙缝涌满心脏，冰冷。我一直在想，如果一个人的心足够冰冷，是不是就会不受到任何伤害。岁月的风吹得太久了，几乎要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样子。我开始走进一种缓慢而急促的节奏里，最后，消失在一片苍白深处。我终究没有问她的名字，以及她的宿舍号，也没有问她，是不是和男友吵架了，她是不是也喜欢到菜肴园吃饭，会不会吃那里的酸菜牛肉面。我只是一味不可救药地沉默到最后。一个人的消失，不需要什么时间，地点和告别。路灯拉长了我的影子，在昏暗的余光下，开始扭曲。

路过操场，还有几个学生在打篮球。更远的黑暗处，一些影影绰绰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他们以一种成人的姿态缠绕在一起。我呼了口气，白色的水汽，凝结在空气里，包含着一无所有的空白，然后释放出一些类似倦怠的气味。

风，渐渐开始廖烈起来，我依旧在一个人走着，敞开上衣，风，鼓满双袖，以及，想着一个也许永不会再出现的女孩。时间，在我的身后，宛如泻入一滩死水，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离我而去。而前面，黑暗，如同逼仄的空洞，把一切撕碎，吞噬，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