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痛

奶奶这辈子经历了太多的风浪，可是奶奶奶选择了坚强。老婶说，她和老太太生活了一辈子，就没看她哭过。奶奶哪里是没哭过啊，她是把眼泪都咽到肚子里了。经历了丧子之痛，体会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奶奶能不难过嘛，那是她永远的痛。

奶奶的三儿子叫徐福学，刚刚结过婚，就洗澡淹死了。这是奶奶一辈子的痛。我记着妈妈说，那个黄泥坑里从来没有水，那一年，涝了，水太大。三叔生了点气，下水后，再也没有上来。大姑说，三叔是我们家最有才气的人，他画的水墨山水画，可漂亮了。

奶奶炕梢柜子上的画就是三叔画的。在当时的农村，喜欢画画是不务正业，是很难让人接受的一件事。为此，三叔经常挨骂，还挨打。三叔嘴笨，从不辩解。因为三叔的事，爷爷有时候很生气，家里会有吵闹声，有时候，很多人又哭着抱在一起。

大姑说起三叔挨打的事，到现在还老泪纵横。我依然记着三叔离开的那一天，家里人来人往。大姑哭得几乎背过气。父亲阴沉着脸。我还是个小孩子，做在窗台上看热闹。我记着在那天，我看到了一张很大的三叔的照片，现在才明白那是素描。

三婶是顶好的。她人长得漂亮，我见过她穿朝鲜族服装照过的一张照片。小时候，我们觉得她就象是仙女下凡。她会缝8个角的口袋。她在大坑边洗衣服的时候，我们会围在她身边。她把我们的衣服脱下来，就洗，好像我们是她的孩子。她从不闲我们麻烦，她新婚的房间，也让我们去玩。

三叔离开的时候，三婶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们爱的结晶。三婶不顾娘家人的反对，留下了这个孩子。在孩子出生前1个月，三婶在他们村选了一个憨厚的男人出嫁了。这个男人对三婶非常好。对三婶和三叔的女儿，就象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们全家人都为三婶高兴。

三婶一辈子都称我的爷爷、奶奶为爸爸妈妈。每年的春节和老人过生日，三婶和那个憨厚的男人都会到家里来。一直相处的很好，像亲戚一样走动。我也称那个男人叫“三叔”。平时路过，“三叔”三婶也会顺便到家看一看，给爷爷奶奶买些好吃的。她和这个家里的兄弟姐妹、妯娌都处得很好，她一直当这里是家，想想爷爷奶奶，这一生要忍受怎样的痛苦啊！

我一直在心里崇敬三婶嫁的那个男人。尤其结婚以后，我越来越发现那个男人，拥有多么宽广的胸怀啊。我一直认为三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一定是良善且充满智慧的。她和三叔短暂的婚姻仅仅几个月，却有着怎样的情义呀！这样一对农村夫妇又是多么深明大义。纵使饱读诗书的人，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爸爸说，三叔的死对于奶奶来说，当时眼前就黑了。天塌了，对于什么都明白的奶奶，一直一个人承载着巨大的悲伤。“死去的孩子，只有当妈妈的能看着，别人慢慢都忘了。”奶奶一直忘不了三叔。最初有段时间奶奶是反对三婶回这个家的，她尤其受不了三婶带孩子回来。

可是每次三婶他们回来，奶奶又好像对待离家在外的儿子媳妇一样。三叔和三婶的女儿非常懂事。奶奶每次见着我这个小妹，都亲不够。当时，我还经常嗔怪奶奶偏心，我那时太小，哪里能懂奶奶的心思啊！

小妹考上大学的时候，奶奶不出声的流下眼泪。我问：“想三叔吗？奶奶摇摇头。我想奶奶是哭自己啊！有泪的人也是幸福的。奶奶心中的遗憾是因为这个儿子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考上了大学。她心疼儿子没有享受到今天的好生活。她遗憾儿子没有赶上好时代！

后来屯子里会画山水画的谢木匠发了财，奶奶也不再认为画画是不务正业的事了，奶奶或许心里觉得错怪了儿子。奶奶从来不说，家里人怕她伤心也从来不提。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有人理解三叔，生活就会是另一番景象。

三婶和那个憨厚的男人又生了两个男孩，都非常有出息，三个孩子都很孝顺。小妹去了上海，更是格外挂念父母，她从心里认定这个男人就是他的父亲。相信三婶和“三叔”一定会有福报的。

去年春节，我去给奶奶上坟，在三叔的坟前也烧了纸。我想奶奶和三叔一定在天堂见面了。奶奶这一辈子，儿女都是极孝敬的，在那里有三叔的照顾，相信奶奶的生活会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