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观众与演员角色的变换

我不否认也有表演欲望。因为我曾极羡慕那些在舞台上一招一式像模像样的人，至今也常常关注各种明星消息。但我觉得我更适合做观众，看任何人不同样式的表演。小时候一遍遍追着看村里草根剧团演出《秦香莲》《锄美案》，为其中的好人可怜人忧心，为坏人的下场担心；后来就觉得刘晓庆张瑜唐国强郭凯敏们那么美丽英俊。但从来没想在生活里的演出或者观看。

弟弟结婚的时候，母亲请的一位亲戚在接近宴席的地方快要晕过去，还颤抖着向众人表示要往收礼处行礼。眼看着她这样，我们请她吃还来不及，那还敢让她随礼？于是几个人把着她的手把钱塞回她的口袋，把她架到饭桌上。忙忙碌碌，不知道她是怎么走的，后来我明白过来，她老人家表演的可真好，堪比现在那些大腕。生活里表演得合情合理、令人无法挑剔，比舞台上更难。舞台是制造了氛围的，生活是需要因地制宜、创造氛围才可以入戏。生活里能表演得惟妙惟肖，那才是真天才。

突然发现如今是个表演天才辈出的时代。上世纪未在单位做政工，观念里满是原则制度政策，认识里都是真诚正直正气，对于组织领导不敢有丝毫怀疑。常把领导的说法当做金科玉律，把执行规定视为行为准则。一次，领导私下漫不经心地说，工资政策执行中对某人的事不必按规定弄，我心上一惊：领导是不是看错什么想错什么了？文件里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于是仍按规定办了。后来，在单位改革中我被调离岗位。我慢慢知道，事情就出在那里了。我也才明白，领导在台上讲的与心里想的做的，可以是白天黑夜的差别。像后来出事的一位副部长，刚刚唾沫四射地在群众大会上讲：做党的干部，金子绊到脚下都不能拾；没几天就被免职，说是索贿受贿若干。于是当时看了他表演的人们都笑：“某部长表演得太拙劣了。”

表演，是让别人看的；同时，有空也会看别人的表演。人在社会上，总是在演员与观众之间变换。表演时，希望情理统一，观众喝采；观看时，想看出演员的毛病，从中得到启迪，提高自己的演技。事实上，天赋这种东西还是得承认的。有些人的表演就好多了。他想的说的办的虽然黑白颠倒，但是他弥合的很好，从来让人看不出破绽来，每一个启转承合都显得那么合理。即便是做坏事，也让组织领导认为他的用心不是这样，人品不是这样，水平能力仍可肯定。这类人当然就是人们说的“当官经常出事，越出事越升职”的那种。本事是什么？就是善于表演，行为适应每个时期的环境需要，台词什么的能够恰如其分，叫管他的人感觉他痒痒挠得舒坦。前些日子参加某市组织的一个会议，见到了好些年前就知道的一位领导。过去他是家乡某乡的领导，在职的时候，把一个乡的经济弄了个一塌糊涂，就在老百姓说他是“败家子”的时候他升上去了，而且升到现在。握着他的手寒喧，才知道他的表演功能非凡。会议上，他表情威严；酒宴上，他谈吐得当；拉着手，他亲切随和。不从乡土里来，你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乡下老百姓会把他评价得那么低。他这就叫做是做官的料子。当初一个县里还有另一位跟他差不多的乡干部，虽然那个乡的老百姓都说他干得好，可是提拔早的却不是他。而现在的事实也是，这人还在上升通道上，而那位干了七八年的常委还是被边缘化到一个学校里当校长去了。所以人跟人的差距，不承认是不行的。

其实表演也不局限于场面上。生活里的表演，也是时常需要的。有些人一有机会一有外人就表扬老婆，也是表演的需要，并不是老婆真的贤惠。既然是表演，这种人前人后不一样的事例，不胜枚举。你说我有没有这种表演？我也无法否认。因为我是人的一分子，是人，走进社会生活，没有表演也不能顺利地行进。相对而言，在自己家里可能更纯真些，家里的庸懒、随意到了单位就不能表现。当然，工作中的刻板、规定，到了家里也无法施展。我毫不忌讳人的两面性：地上地下，红的黑的。因为这才是人的真实。每个表演的人，当自己在洗澡间、被窝里以及任何可以独处时都是真实的人。

但是我还是喜欢当观众，喜欢各种人间悲喜剧的上演，喜欢看近处远处有自觉不自觉的人的表演。就像我喜爱在朋友聚会时坐在一边听大家侃侃而谈，就像我喜欢到空间里静静地观看，就像我爱在电视里看战争悬疑侦探片。我觉得，每个人都有适应他的角色，比如我，就是在生活剧里，也只能当个观众角色。

2012年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