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那段情缘【上篇】

我在茫茫人海中寻觅桃花，偶然碰上个像她那样的女孩我就驻足凝望，之后的心情便如秋风扫落叶般的飘零。虽然我还不知道她至今身在何处，但是我坚信我们会见面的，因为我们有一个跨世纪的约定。

一个自有人类生活的历史以来就有记载的爱情故事传承到今天，特别是到了我这里，自知没有“梁祝”间的悲壮；没有“红楼”里的缠绵；没有“文君相如”的浪漫；没有“范蠡西施”的传奇，但毕竟是自己的初恋。初恋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我曾经多少次尝试着把这段过去的情感毁灭，可是非但不能毁灭，反倒是更加清晰的收藏。只是，刹那芳华都如星斗一般洒落在时光的隧道里，那段艰难的岁月，曾经的颓废，相遇的快乐以及后来那些经历都清晰的镌刻在记忆中并依然那么绚丽的盛开在一个角落。40多年里，多少个飞雪和飘雨糅合的日子，思念多于畅想还是畅想多于思念已经模糊了。所有的过往，在梦幻和现实中碰撞，常常在不知不觉的时刻让我微笑着泪如溪水。

我会用文字记录那些片段，诚如此刻。

倘若我把深藏的那段情如窗玻璃上的雨水般的流出来，是不是就不会再纠结，倘若我说出那不该公开的秘密，是不是就会失去那段美好的时光？啊，苍天啊，你就放任我肆意的发泄一次吧？如果我不小心潮湿了那个岁月，请宽恕我，那是我从心底流出的泪……

富饶美丽的松嫩平原上流淌着一条虽然不大却很有名望的河——呼兰河，河的西岸有个安静祥和、风光秀丽的河西镇，1950年7月我就出生在这个地方。当时光流转到1967年夏季的那一天，清晨的朝霞从东方的地平线上透出一抹嫣红，雨后初晴的岚烟里裹着两个满怀激情的年轻人，他们正向着喷薄欲出的朝阳虔诚的行着跪拜大礼，这对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女，沐浴着日月的光辉，吸纳天地的精华，坚信这就是他们百年好合的开始。然而，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这一拜却铸成了他们长达近半个世纪的等待。

第一章：有人说：20岁的青年大多只有憧憬；60多岁的老人大半喜欢回忆。那么，介乎于两者之间的中年人会是怎样的呢？

盛夏，一个周末的傍晚。

火辣辣的太阳逞能似的向着这个蓝色的星球喷洒了一天的热量，此时也显得有些倦倦的了，累得通红的脸庞被棉花堆一样的厚厚云团托着，慢慢腾腾的向西边的草原深处降落。一阵凉风吹过来，路边的树叶儿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当最后一缕晚霞被凉风收入囊中，渐飘渐黑的云便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不大一会，风中就有淅淅沥沥的雨点飘下来，这应该是及时雨吧？小雨的到来，梳理了人们由于空间的燥热和市井的喧嚣而变得有些烦闷的心情。

在我们伟大祖国的版图上，东经124°—125°、北纬46°—47°之间，有一块举世闻名的寒地黑土，雄浑辽阔的松嫩大平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平原腹地镶嵌一颗耀眼的明珠，天蓝水清，芳草鲜美，牛羊成群，景色瑰丽。它与日本的北海道、加拿大的阿尔伯达省、美国的德克萨斯州同处世界著名养牛带上，与澳大利亚的墨尔本、美国的威斯康辛州并列世界三大草场，这就是由国家命名的中国唯一的“奶牛之乡”的牛城。

近几年来，这个南望省城哈尔滨，北邻石油名城大庆的新兴城市在经济建设一年登上一个台阶的同时，人们的居住环境也变得越来越美丽了。从哈大路牛城路口进入市区，首先映如眼帘的是气势宏伟的市标，它是由一整块21米高的山石切开构成大鹏的翅膀，象征着牛城人民新世纪的腾飞；两支翅膀之间铜质铸造的9头健牛劈山而冲，象征着牛城人民“9牛爬坡，个个出力”的拼搏精神；市标前“不用扬鞭自奋蹄”的诗句，象征着牛城职工干部的工作理念；市标前4座名为“团结、务实、开拓、创新”的VD型石牛群雕是市标内涵的延伸。进入市区，一条十里长街展现在眼前，人行路用花岗岩铺就，每隔5米镶嵌一幅用大理石拼成的黑白花的奶牛图案；牛街两侧每隔20米远就有一座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的石牛；每个石牛旁边有文字说明，介绍古今中外有关牛的文化和历史传说；距离火车站仅一街之隔的石门，同样是花岗岩铸造，由牛的形象元素抽象设计，古朴典雅，雄伟壮观，极富现代感威严耸立；人行道内侧是草坪和花坛并设置了供游人娱乐休憩的靠背椅、石桌石凳。每当夜幕降临，十里长街上华灯绽放，莲花灯、冰山灯、地灯珍珠般流光溢彩。牛街东端的市标与西端的石门遥相呼应，构成了城市特色的主体框架。

眼下，花坛边、椅子上都被年轻人占领了，一簇簇花伞下成了他们的自由王国。他们有时埋头私语，有时爽郎说笑，有时又亲呢的相互拍打相互抚摸着。还是那些上了点年纪的老夫老妻们显得宽宏大量，他们在人行道上稳重从容的一步一步的走着，尽显看破红尘的坦然。他们都是来散步欣赏夜景的吗？有没有如我一样要把满腹的心事向着小雨诉说？我和妻子撑着一把粉红色的折叠伞漫步，路灯在缓缓的足音中次第闪亮，橘黄色的柔光从杨树柳树的枝枝叉叉间金箭般的射下来，暗红色的水泥方砖铺成的小路上顿时呈现一片斑驳陆离的影子，就像军人迷彩服的图案，又像无数个小精灵在摇摆蹦跳，恍惚朦胧之中透着神秘。

“你寻思啥呢？”

我惊愕的扭过头来看到的是妻子满带质问口气的脸。

“我总是发现你喜欢下雨的时候出来，出来了又什么都不说，不言不语，犹犹豫豫的，过于深沉了吧。”

我露出一丝苦笑什么也没说，面对着妻子那副俊俏的脸庞我还能说什么呢？说妻子俊美，我这绝不是自卖自夸，亲戚朋友没有不羡慕的。我的亲姨说：“这老官〈我的乳名〉打小傻傻的、憨憨的，长大了没想到娶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老战友杨金生在一次通信中的评价是：美轮美奂，美妙绝伦。我听着看着这些话心里可是滋润的很啊，虽然嘴上哼哈的不置可否，心里美着呢。实事求是的说，娶得如花美眷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功。在认识妻子之前，我从不相信文学作品里的那些才子佳人，总认为那是文学家们对理想人物的美化，是文学家的充分想象。当我看到还是姑娘时的妻子后，才知道世界上确有美人，我在叹服文学家们想象功力的同时，也不由得为他们惋惜，能够描写而不能获得，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春水一团风皱绿，小桃几树鸟啼红，呵呵。

妻子的肌肤通体玉石般的嫩白细腻，清秀的脸庞总是让人眼前一亮过目不忘，如果说非要找出点不足的话，只能说五官单独看没什么独到之处，可就是那么组合到一起就成了绝品。尤其那双眼睛，就像刚刚拱出水面的朝阳，碧海青天的金星。我特别喜欢她回眸仰视我的那一刻，我这样说绝不是说我如何如何的高大，而是那时的眼神，生生的就是一幅丹凤朝阳图。1米68的身材在女人堆里算是高挑了吧，偏偏还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走起路来那长过臀部的大辩子既像悠荡的秋千，又像双龙戏水，在和妻子压马路那段日子我总是握着她的辩子当做拂尘一甩一甩的遥想着三笑情缘。言谈举止，喜悦之情，不是亲身拥有没那体会。当年失恋后，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一位更加漂亮的姑娘做妻子，为什么发这样的誓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的愿望实现了。每当我俩上街总要引来路人专注的目光，尽管我知道自己无可取之处，还是看出好多惊讶的嘴巴合不拢，这让我想起“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仙女”的老话，我愤愤然。幼年愚笨，及长渐聪，然成就不大，遂自嘲：享有娇妻，必折仕途。妻子要漂亮，这是我准备付出一生的追求，妻子非常漂亮，这也是我要付出一生的呵护。然而，结婚这么多年了，谁能知道，在我的心目中依然保留着初恋那段不能公开的隐情，为了这不能公开的隐情时常郁闷。有人说时间是医疗心灵创伤的良药，而在我身上却失去了作用。

夜深沉，耳边传来妻子安然入睡的鼻息，而我一点睡意都没有。唉！闷雷一样的叹息，溶如浓浓的夜色，历史的褶皱是那样难以熨平，初恋的往事又来扰我。“枕边泪与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我知道，这将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座古城，古城的东边有一条小河，小河的波光水影映照着风蚀的城墙和流淌着炊烟的村落。尽管我离开她的时间足够漫长，现在仍能感受到那曾经的呼吸，曾经的细语。

第二章：人生是花，而爱情是花的蜜。

在文化大革命初期，我幸运的结识了少女柳桃花。柳桃花人如其名，美丽端庄，正直善良，更加难得的是她以独有的见解鼓励我走出了一段人生的沼泽地。在一次次的交往言谈中对对方的了解逐渐加深，感情也在升温，随之我们双双坠入爱河。

那年的夏季，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街面上没有现在这般明亮，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一条马路两盏灯，一个喇叭全镇听”，挺形象的。那时的街道两边多数都是土砖结构的平房，马路上稀稀落落的亮着几盏灯，昏黄的灯光掺和着绵绵细雨轻轻的落在由沙土铺成的路面上,发出“扑扑”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动静,一派悄然。夜已经很深了，小镇图书馆里的电灯还在亮着，一丝微弱的灯光从窗帘的缝隙处渗出来，在雨夜里显得有些断断续续的迷离，又有些躲躲闪闪的胆怯。我和桃花还在灯光下聚精会神的埋头看书，桃花几次抬起头欲言又止，看我那痴迷的劲儿，就象连日在茫茫无垠的沙漠中跋涉的旅人突然发现了一眼清冽甘甜的泉水，扑在上面贪婪的吸饮着。小小的图书馆虽不是世外桃源，由于偏居一隅，后来才知道还有桃花的哥哥的关系尚能稍安远离尘嚣，与杨柳为邻，与花草为伴，晚霞清风，疏星朗月，我们在这个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桃花，我们该回去了吧？”

“早就该回去了，也不看看几点了，头都不抬一下，真是个书呆子。”

“啊，对不起了，那你怎么不早说呢？”

“早说，我好意思早说吗？”

“你看你，真是的”我满脸堆着笑意，没再说什么。我们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大清楚，只是到了马路上才有了一些光亮。走出去没多远，桃花犹忧豫豫地说：“你不要往前送了。”

“怎么了？”我不解的看着她。

“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你把我送到地方还要返回来。”

“那哪成啊，这黑灯瞎火的，还下着雨，万一你被采花的盗了去，我怎么赔得起呀。”

“别瞎说，谁让你赔了。”

“那这下着雨呢。”

“正因为下雨我才不让你送的嘛。”桃花亲切的摸了摸我的上衣说：“看看，都淋湿了，别傻了，回去吧，行吗？”

“不行，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呢。”我神秘地凑进桃花悄悄地说：“听说过那句话吗？”

“什么话？”桃花极认真的样子，我欣赏着。

“什么呀？”

“是说，是说，哈哈。”我眄视着桃花。

“嘿，卖关子是吧，那好啊，就此别过，恕不奉陪。”

我急忙拉住转身要走的桃花说：“我听人说呀，结婚以后是女的照顾男的，结婚以前呀是男的保护女的。”

“谁要和你结婚，谁要你来保护哇。要不是等你我早进入梦乡了，害得我到现在回不了家，还饿了你说咋办？你说。”

“那能咋办呢？只好委屈你喽。”

“亏你说得出口，刚才不是还说保护的吗？现在怎么没辙了？”

“这时候了上哪去吃饭呀？几个饭店早就下班了，就是不下班你还敢和我一起去吃呀。”

“不就是吃饭吗？有什么不敢的。”

“那好，有朝一日我发达了，请你下小馆，好吗？”

“吃什么呢？”

“我请你喝甜丝丝的豆浆，吃油汪汪的油条，怎么样啊。”

“我看你象个油条，你哪辈子能发达呀？”

“你别瞧不起人，不信你就跟着我，一定有油条给你吃。”

“等吃你的油条我早就成木乃伊了。”

“那好，咱就不说没影的事了，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你安安全全完完整整的送回家。”

浓浓的夜色也没掩住桃花的笑颜，她笑得是那样的甜蜜。

“傻子，给你。”

“啥呀？”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你怎么这么苯。”

第三章：在那生机勃勃的季节，在那湿漉漉的夜晚，蕴育爱情的种子破土而出，紧紧贴在一起的两颗心在跳动，呼吸也变得急促，重重的夜色拉上了一道天然的帏幕。

我不解的把那包东西接过来，感觉软软的还有些热乎，并有股淡淡的香味弥漫着，我借着微弱的灯光打开一看，禁不住惊讶的说：“饺子？你时候拿来的呀？”

“还记得晚饭前我出去一会吗？”

“记得。”

“还记得我出去多长时间吗？”

“没大注意，好像去了挺长时间。”

“告诉你吧，我回去吃饭啦，家里吃饺子，我是吃饱了，想想还有个傻子那，我正苦于没办法呢，我妈让我给我哥的孩子送去点，我一听就乐啦。就多带了些，这是给你的，是不是该感谢感谢我啊，嗯？”

“应该的，应该的。”

“哦？是应该给你带还是应该感谢我啊？”

“当然是应该感谢你呀。”

“那怎么感谢呢？”

“喝豆浆，吃油条，吃油条，喝豆浆。”

“你成心气我是不是啊？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当时真的好感动，感动得有好些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就又想起了刚才说喝豆浆吃油条的话。几十年来，在部队、在地方，天南海北的奔波，喜欢吃的就是饺子，也吃过无数此饺子。其中有辣椒馅的；有胡萝卜馅的；有香菜馅的；三鲜馅的；猪肉羊肉牛肉馅的，饺子的风味很多，可哪一次也不如当年那个夜晚酸菜馅的饺子吃的香。

“你别看着我吃啊，你也吃。”

“我喜欢看着你吃嘛。”

“你不是饿了吗？”

“骗你的，怎么这么傻啊?好吃吗？”

“好吃，来，我们一起吃。”

“我不饿。”

“那就吃一个，来，张嘴。”我从中挑了一个圆圆的鼓鼓的送到桃花的嘴边。

“我不吃了。”

“就把这个吃了，好吗？”我满含深情的说，桃花闪着大眼睛专注的看着我没再说话，点了点头。我赶紧把饺子送到她的嘴边，只见她慢慢的张开嘴，我就轻轻的送进她的嘴里。这时桃花突然把饺子和我的手指咬住了，死死的，牢牢的，我一惊，虽然很疼，硬是挺着纹丝不动。

“我让你有个记性。”桃花喃喃地说。

良久，我发现桃花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认定那就是泪光，什么原因我当时并不清楚。我们撑着一把油纸伞，那把伞遮住了雨，遮住了风，遮住了夜的眼。那一刻，辽阔的宇宙空间变得渺小，小的变成了只能容下我们俩的小屋。尽管当时身在雨中，脚踩污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反倒庆幸小雨识时务。要不是因为下雨我们等不到现在才出来；要不是因为下雨这街道上也不会空无一人；要不是因为下雨怎能表现我赤诚；要不是因为下雨我怎能成为护花使者。我走得潇潇洒洒，走着走着我突发感慨：

夜交子时兮，栉风沐雨；

佳人在侧兮，慰我心疲。

“这谁说的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晃着脑袋慢条斯理的回应着。

“哦，我说呢，怎么这么酸呢，是不是刚才的饺子吃多了呀？”

“哈哈！”

“呵呵！”

欢快的笑声在雨夜里回响。

人的一生，有许多值得留恋的事情，有时候竟容不得你仔细斟酌就倏忽而过了。

记得那天我和桃花都穿了一双黄胶鞋，裤腿还往上卷了卷，怕的是把裤腿弄脏了。那时候的街道就是沙土铺的，晴天是扬灰路，雨天是水泥路，哪像现在越下雨越干净。可是我们并没有躲着泥水走，还特意朝着有积水的地方去。人就是有些怪，心情不一样，对外部环境的感受有不一样，就说听着“吧唧吧唧”的踩水声，就像听着进行曲似的，爽！

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在过一个小水沟的时候，我们在相互叮咛中不约而同的把手拉在了一起。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对方拉着的时候，谁也没有送开的意思，反倒握得更紧了。我们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不知不觉的已经走过了桃花的家，我们兴趣正浓，也不去理会。我和桃花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喜欢文学，读书成了我们结识并不断增进感情的桥梁。我们在一起谈社会上发生的大事，也谈家长里短的小事。那年夏天遭了一场雹灾，雹子足有鸡蛋那样大，把个绿满田野的青纱帐打成一片焦土，后来补种了荞麦。我们常去郊外看漫山遍野的荞麦花，还认识了一些养峰人。但是更多的是谈人生谈理想谈古今中外的名作家的写作风格谈自己的阅读体会。我们在一起就像有说不完的话，走不完的路，唯一感到遗憾的是相处的时间总是那样匆匆而过。多想就那么一直朝前走，不回头不转身，欢乐的时候共同享受，痛苦的时候共同承担，携手人间，闯荡天下。

“桃花，说句心里话，一年来我尝够了世态炎凉的滋味，那些白眼，那些歧视，那些戏弄，窝在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要不是遇见你，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样过下去。”

“你很自悲是吗？你也很恨这个世道不公平是吗？”桃花沉思地接着说：“据说你们小的时候随便去饭店吃饭吃了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是令尊大人每隔一段时间去饭店结一次帐，对吗？你们家吃鱼连尺把长的都不要专拣大的，你神气的时候，你想过别人是怎样生活的吗？你想过别人的心里的委屈吗？你想过别人也有过不平吗？”

“我小时候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是不是吧。”

“我也曾听老人这样说起过。”

“人的出身是不能自由选择的，就象小草和大树的出身也是不能自由选择的，重要的是自己后天是否自强。别以为只有你自己才是不幸的，摊上了还不活了吗？每个人都有自己才知道的痛苦，只是有的人把它写在脸上，有的人把它深深地埋在心里。”

“我承认你说的对，也钦佩你居然对人生有如此深刻的看法。不过，现实生活中的那些肮脏丑恶的东西，竟然是那样的张牙舞爪，还那样的得意忘形的欺负人。”

“哼，小人可能得逞于一时，不可能得逞于一世，君子可能遭难于一时，也不可能遭难于一世。苦难对于一个有志向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财富。”

“你有过痛苦吗？”我试着问她。

“人人都会有痛苦，只是痛苦的内涵和承受痛苦的表现不一样罢了。有时候我真幻想着还回到上古时代，人们相安无事，沐日月之光华，吸山川之灵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人为的打打杀杀，没有费尽心机的尔虞我诈。‘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这样的社会，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环境该有多好。”

我怀着欣赏的心情望着她，只觉得桃花的内心和外表一样美，也觉得身上有一股力量在滋长。

桃花接着说：“没有挫折不等于没有痛苦，小草有无法长成大树的苦恼，大树因高大就可以傲视小草吗？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生命的魅力在于奋斗，真正的上帝属于自己。自然界与人类都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比如：一段树木因弯曲而被雕琢成盆景，一块顽石因黑斑被视为奇石，那么一个人也因不入流的鲜明个性让人牢记。古今中外凡有所成的人物，往往崛起于苦难之中，于苦难之中再生，于苦难之中成熟。成熟不是夏日的蝉鸣；不是小溪的喧闹；不是尘土的轻浮；不是浪花的脆弱。它是对大千世界的清醒，是对艰难困苦的从容，无须卑躬屈膝的大度，无须炫耀的厚重。雨果说过：‘应该相信，自己是生活的战胜者’，从某种意义上讲，谁一味抱怨生活的不公平，正说明他不够坚强。没有任何一处的生活总是地狱，也没有任何一处的生活总是天堂。应该相信自己是生活的战胜者，‘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听着桃花那满带悲壮色采的豪言，如雷贯耳，我的脚步变得庄重起来，风声雨声踩水声，声声都不存在了，历历往事浮现在眼前。当我们身上洒满落日的余辉，在暮霭中欣赏金色的原野的时候；当我们在皎洁的月光下轻松地漫步在小河旁的时候，每次都能从桃花的话语中得到激励。自从认识桃花以后，我漂泊的心灵有了归宿，原本十分低落的情绪变得高昂，我开始感到一种生活的结束，另一种生活在悄悄的开始。或许是大脑神经游离的缘故，忘记了所处的环境，突然脚下一滑，“哧溜”一声实实在在地一屁股坐在泥水里。桃花也被吓了一跳，慌忙之中来拉我，竟失去平衡摔倒在我的身上。身体的突然接触，冲破了长时间保持矜持的防线，我满怀感激的心情轻轻地拉着桃花的手。也许浓重的夜色遮掩了她的红颜，她羞涩地抬起头，送我一个深情的注目。湿漉漉的夏夜，静得能听到两颗心在“咚咚”的跳，长时间的期待不就是这神圣的时刻吗？如今终于到来了。盛夏的午夜,空气清新而又湿润,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什么时间已经停了,静悄悄的原野似有醉人的蜜汁在流淌。淡淡的月光洒下来,浩瀚飘渺的苍穹显得深邃莽莽,人间仿佛笼在一团轻纱之中。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就象奔波了一生的人终于找到了知己,桃花如可人的小鸟,舒适的偎在我的怀里任由抚摩,享受着的同时也慷慨的奉献着自己的爱意。四目交织,相对无言。在发育成熟的年轻人心中没有比在自己喜欢的人的怀里憩息更受用的了。啊,多么美好的夜晚,多么美好的时光，我从桃花那秀美的眼睛里狂喜而又惧怕地看见一种不敢奢望的幸福悄然来到我的身边,我们几乎在同时发现各自的瞳仁里印上了对方的影子。那时她真好看,真象一朵含翠欲滴的桃花,这种心情也许人们都曾经有过。当然这种美绝不仅仅是外表,也在于内心的一种气质，一种风采，一种神韵。时光在缓缓地流逝，生命在静谧中蕴育，就在那个夏季，就在那个雨夜，埋藏在我们心底的一颗种子发芽了，在爱情这块古老而又年轻的土地上续写了一个新的故事。温湿的嘴唇颤抖地向前对接，最后便紧紧的粘在了一起，不，更确切地说是死死的咬在了一起，我们重重的喘息着，也就是从那时起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种神奇。我用手梳理着桃花有些散乱的秀发，桃花小鸟伊人般的偎在我的臂弯，我们都在静谧中体味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我们坐在河堤上，听着虫鸣蛙鼓流水声，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我们都有些心慌，默默的任凭一种毫无准备的情感洪水般的在全身泛滥。我低头看看桃花，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或许什么也没想，只是这大半宿的路程她一定感到有些累了，只有这温暖而又雄壮的胸膛才是她可以依托的江山。东方天边已经泛出一抹红晕，朦胧中，桃花的脸上漾出丝丝笑意，这情景使我想起一位著名画家的名画。也许是桃花被这浓浓的情意陶醉了，忘记了一个青春少女应有的矜持，梦呓般的说：“江山，求求你了，说句让我欣慰的话好吗？”

“说什么呢？”

“还得让我教呀，唉，算了，不说也罢，没有承诺也就没有痛苦。江山，有时候我自己都闹不明白，因为什么让我这么惦记你，惦记你胜过我自己也胜过我所有的亲人。”桃花哽咽了，身子有些颤抖，我为桃花的一番话感动，感动得为了她哪怕立刻去死。

“桃花，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但让我说真的说不出口，可我知道怎么做，苍天有眼，大地为证，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开了，那也一定是你抛弃了我，即便如此，在我的心中也会永远保留你的位置。”

桃花激动得大睁着眼睛，一双眸子洋溢着甜蜜的光，两手把我紧紧的抱住，仿佛不这样我就会在一瞬间消失似的。

“江山，有你这句话，我知足了，也不枉我惦记你一回。”说罢在我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我觉得有些湿湿的，我知道那是桃花的眼泪。

“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会的。”

“你会后悔吗？”

“不会的。”

“那好，你就这样永远的抱着我吧。”

“那可不行。”

桃花听到这句话顿时花容失色，大睁着眼睛吃惊的看着我。

“我要去做事，去挣钱养活你，不然怎么请你下小馆喝豆浆吃油条呀。”

“你坏，以后不准你吓唬我。”桃花亲昵地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又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把脸深情的贴在我胸前，象个温顺的小猫。

夏夜雨中诞生了我们的初恋，初恋中的青年人真有股神奇的力量，我们相扶相携地走过了一个雨夜，相依相偎地迎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黎明。在东方，在天地连接的地方，拱出一轮彤红的太阳，我们沐浴着生机勃勃的光芒庄严的面对着太阳神跪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在一起永远不分离。”事实证明，好多恋人的海誓山盟当初就带有很大的不可预见性，看似海枯石烂的信诺，时过境迁，在传统观念面前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当我们的双手面对太阳，面对青天紧紧地握在胸前的时候，便以为注定了一个结果，从此会成为人生的伴侣直至生命的结束。然而，一件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天造地设，后来棒打鸳鸯。

一周之后我约桃花。

“桃花，有件东西送给你，算是礼物吧。”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颇费踌躇。“你可别瞧不起我呀。”

“我是那种人吗？”

“那好，给你。”我诚惶诚恐地必恭必敬地把一个叠成燕尾型的纸条双手呈上，看桃花有些欣喜的表情我才有些安慰。桃花仔细小心地解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桃花，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现在我把这名为《礼物》的小诗送给你，我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给你起码是现在，可能在有些人看来这是很虚伪的，但是对于我来说的确是真诚的、神圣的。那是我感情的提炼，心血的结晶。如果你能接受就把它收下，如果你认为很可笑，千万不要当面拒绝，过后随便你处理。

《礼物》

那一天，

我把你刻在心间；

那一天，

你把我心火点燃。

仿佛地球开始重新运转，

泪水也变得甘甜。

从此勃发英姿，

苦相换成笑脸。

那一天，

不属于特定的夜晚，

也不属于哪一年。

愿瞬间化为永恒，

渴望她相伴永远。

桃花很认真地看了又看，她好象僵在那里了，一动也不动，没有我期望的热烈，没有我想象的回应，我有些失望的扭转头，就在我十分尴尬之际，桃花慢慢的走过来猛的把我拦腰抱住。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了，心里要说的话都通过这默默的拥抱传给了对方，这要比我期望出现的热烈场面幸福得多。我们紧紧的贴着，明显感到胸脯在剧烈地碰撞，桃花近似脸贴脸的凝视着我，象是在甄别一件宝物的真伪。我们对视着，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足以炙人的火。

第四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家道中落，繁华落尽，那是一种从天堂到地狱的痛哭。

关门雨，下一宿，果然不假。这雨不紧不慢的没有停的意思，连日的闷热天气现在变得有些凉爽，也使我的大脑变得清晰起来。初识桃花，正是我家“走麦城”的时候，有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话不假，那年那月我的母亲哭过我的姐姐哭过，我也哭过，那是在无人的地方无声的痛哭，那是一种从天堂到地狱的痛哭。所以如此，还要从我父亲说起。我家祖传世医，到我父亲这一辈已是第4代，老号《二流堂》远近闻名。在我父亲卧病在床的时候我曾询问过《二流堂》的由来，他说这《二流堂》有三层含义，一是取“一流秀才，二流医”之说；二是含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之意，万不可妄自称大；三是每代必有嫡系子孙二人传承接续，这最后一层还意味着防备无人接续和遇有疑难杂症时能够相互切磋。因此人们提起《二流堂》无不翘指，特别是接治遭枪打刀砍的黑、红伤，用上家传的自行选料，配方独特，制作严秘，疗效显著的“蜈蚣散”、“珍珠散”、“铁扇散”，任你跌打损伤、断胳膊断腿的有多么严重，只要用上这些紫红色气味又特别浓的药面子包你好的快。我父亲排行在二，故江湖人称二先生，每当乡亲们谈起他的为人和医道无不交口称赞。1956年公私合营一直到60年代末，我父亲一直是县医院的院长，中间多次到省中医学院进修，后来调到地区结核病院。他很忙，连下班的时间都有人找，他从来不推拖，还时常亲自给病人抓药、碾药。不少病人是抬着进来走着出去的，因此收到许多感谢信，刻着感谢字样的大镜子至今还挂在我母亲的卧室里，省中医杂志还多次刊登了我父亲的一些验方。经他的手治愈的患者不计其数，他的精湛医术和医德广为称道。人们也许会想，象我父亲这样的医界妙手足以让家乡人共享太平，一定会细心呵护他，总不致于找他的麻烦吧。事实恰恰相反，一个出类拔萃又不拘小节的人总是很容易招来一些人的嫉妒的，于是有些人开始注意起他来，我父亲还若无其事呢，真是天真得很。据说有特长的人都有点倔脾气，这话到底有什么科学根据我没有认真考察过，反正在我父亲身上是验证了。从这一点上说他不适宜做官，不懂得为官之道，他太耿直了，太倔犟了，无坏人之心，也无防人之心，他只能在药斋里和丸散膏丹打交道。他经常告诉别人防止病从口入，却忽视了自己祸从口出，结果无来由的惹了一场祸害。

上个世纪60年代末期，正是林彪一伙大搞“三忠于、四无限”的时期，早请示、晚汇报，一天三遍搞敬祝。任何事情若是形成一股风，往往就会变得很庸俗，有时还会产生一些逆反心理。在一次敬祝结束后，我父亲随便说了一句“这真象老和尚念经”的话，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知被什么人打了小报告，说我父亲对伟大领袖没有感情，深挖其思想根源硬牵扯到因公私合营不满一直怀恨在心。为此我父亲被连续批判了一个多月后便被遣送回老家接受改造去了。那时株连之风盛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犯罪”全家也跟着遭殃。因此，我们家那近似流亡的生活也就开始了，10年期间竟搬了5次家，以往充满欢声笑语的家，顿时变得一片沉寂。在一个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的夜晚，我们全家坐在一辆马车上举家迁回故乡，我们就象幽灵似的穿越在一座千年古墓里。

生我养我的故乡是个古城，在我记事的时候，东西南北的四个城门还很威武的矗立着。想当年我和小伙伴们曾经多少次攀上古城门，学着古代将帅的样子排兵布阵，发号施令，拣个破水桶当战鼓，骑跟秫秸当战马。曾经多少次在城墙下的砖头瓦块中捉过蟋蟀，也曾经在护城沟内捉迷藏。后来，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迁到县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梦回故乡，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回来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原以为家乡是静谧的、古朴的，谁知在那动乱的年代，小镇也未能幸免，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标语口号，大字报以及“牛鬼蛇神”在铁拳下、笔尖下四处奔逃的漫画。不见了小城的幽静，不见了家乡的和谐，我沿着古城墙漫步，去寻找童年的梦和失落的故事。我父亲被勒令停职检查反省期间，离开了他热爱的职业，只发给生活费。没那么忙了，也安静了，随之寂寞也来了，甚至来得还很凶猛。特别是在天气不好和三更半夜的时候，他在屋里无来由的转圈，有时还拉下窗帘象是害怕外面的喧闹。一个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没有事情可干，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经过这次无端打击加之生活的困难，更显得心烦意乱，整日整夜的看他的药书，有一次眼睛都充了血。母亲也是愁眉苦脸的咳声叹气，我们姐弟7人生怕再给大人添乱，整天提心吊胆的不敢出大气。我们这当姐姐哥哥的总想为家里做点事以补贴家用，减轻一下父母的负担。记得那年冬天特别的冷，我和姐姐商量去拣甜菜，在家里想的挺好的，甚至想到了拣回甜菜烀着吃弟弟妹妹们手舞足蹈的样子。我们拿着袋子、铲子兴致勃勃的去了，一到大地可就傻眼了，那年月的雪还特别大，四野白茫茫的一片，我们感到冬天的寒冷。正当我们无精打采的准备回家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远处有一群羊，羊们都在低头拱着什么，我就问姐姐，“姐姐，那羊在吃什么吗？”姐姐顺着我的手指一看乐了，“快走，这回我们可能拣到甜菜了。”你猜怎么着，这畜生比人灵多了，哪里有甜菜它都能闻到，我们就紧跟着羊走，看见哪只羊在用力拱我们就奔过去。嘿，这一招还真灵，不一会我们就刨了半面袋子，我们正在兴头上，被羊官发现了，不但没收了我们的甜菜，还把我们的袋子、铲子一并没收了。我们叔叔大爷一个劲的叫，人家就是不开恩，没办法，回吧。那可真是流泪眼对流泪眼，伤心人对伤心人那。尽管乡下的生活和颠沛的处境在自己的心里早就有准备，还是被眼前的艰难打懵了。

有一次，我母亲和我三弟去卖猪，走到半路猪从马车上掉下来了，她娘俩是怎么也弄不到车上去。我母亲怕收购站下班，就让我三弟先走，求人家不要下班，我母亲就在半路上眼巴巴的等着过路人来帮忙，好歹是等来两个人，我母亲求人家帮忙，总算把猪又弄到了车上就急三火四的往收购站赶。还不错，收购站的人没走，等把猪从车上卸下来，人家说什么也不收。原来猪不会走了，人家说是病猪。我母亲说，这不是有病是怕掉下来绳子勒紧了把猪腿勒麻了才不会走的。好话说了半天，总算是把猪卖了，当她们娘俩赶着马车从收购站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涌上了暮色，。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四野朦胧，她们娘俩默默地忍受着阵阵袭来的孤独和凄凉。

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气，我时常一个人跑向空旷的荒野一坐就是半天，听不到熟悉的呼唤，只有自己苦闷的呐喊，呆呆地凝望着无际无涯的天空和如血的残阳。生活，也就在那时候我才真正认识了生活的全貌，。艰难的打磨，或许是对人一种特殊的历练，，但是我还没有觉悟到那种程度，看不到光明的前途。那种悲哀，那种失落，那种屈辱，那种无奈没有身临其境的人是难以体会得到的。正当我痛苦麻木之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五章：

无论怎样说，产生爱慕之心的还是那最初的接触。没有什么迹象，没有什么先兆，真的不知道会碰上她，好多事情都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并因此对人的一生产生影响。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镇子上有个小图书馆，这个小图书馆是个庭院式的，沿着由红砖铺成的小路走进去,只见两面是剪得整齐的小榆树墙,迎门是座圆型花坛,五颜六色的鲜花丛中有蝴蝶在上下翻飞,馆门口两侧各有一株柳桃开得正红。院墙里侧轻风扶柳,绿阴处不时传来几声鸟叫。这环境和当下的社会意识形态有些另类,小院清新还幽静,我被这里的景色感染了,往日的愁烦顿时烟消云散.正当我出神凝看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软语：“是来看书的吗？”

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喊我，仍在好奇的观赏。

“喂，我问你话呢，是来看书的吗？”

我这下听明白了，我好惊讶，在这个小院里，哪来这似泉水叮咚似银铃悦耳的询问。

“啊，是的。”我一边赶紧回答一边循着声音望去，在花丛间不知何时站起一位姑娘，她身材适中，体态轻盈，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她没有穿那个年代很流行的绿军装，一身学生蓝的制服显得干净利落，洁白的衬衣领翻在外面，给人一种既端装又有活力的感觉。不知道怎么我就联想到了辛弃疾那首《瑞鹤仙·梅》的词：

想含香弄粉，靓妆难学。

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衬着。

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我忽然觉得这院这花这草这树除了清新幽静而外，还透着一股灵气。这是我长这么大所看到的最标致的女子了。

“你怎么想到这里来了？”她有些好奇的口气问我。

“碰上的，无意的，不可以吗？”我一连串的回过去，我也不知道我刚有的好感怎么突然急转，也许地位低的人总是很敏感的吧。

“嘿，火气还挺大的，快请进吧，没人来看书我也不愿闷在屋子里。”

我对自己的赌气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做解释，她说她的我看我的。图书馆不大，书还真不少，但全是清一色的政治书籍。

“有唐诗宋词之类的书吗？”

“唐诗宋词？”她大吃一惊，旋即又淡淡的说：“听说那是才子佳人的无病呻吟封建糟粕，早就一扫而光了。”她忽的眉毛一挑，伏在柜台上小声说：“唉，你刚来，还不了解情况，还是入乡随俗吧。这里不准看那些书，你不要自找麻烦，也不要给我找麻烦。”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刚来？”这回轮到我惊讶了。

“哼，多大个地方，再说了令尊救死扶伤谁人不知，你是他的大公子又谁人不晓哇。”

我听着这半是买弄半是诳言的话有些气恼，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人在矮檐下，怎得不低头。自从父亲挨批斗受嘲讽受戏耍的事情还少吗？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默然的走出来，当走到花坛边我突发奇想，外面没有那里面有没有呢？不会没有“藏书”吧。我急忙转身又往屋里走，恰巧与从屋里出来的那位姑娘撞了个满怀，我慌不择语，赶紧说明来意，结果还是让我大失所望。我刚走出大门就听见后面传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歌。“哼，神气什么，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样子。”我在心里恨恨地说。

不能上学，也没有喜欢看的书，无奈极了，每天都是睡的早起的晚。那天母亲说外面好象有动静让我出去看看，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寻思，这个时候谁还能光顾我们。当我走到院子的中央，迎着东方一抹晨曦刚要舒展舒展身体的时候，忽然发现在我家门旁的窗台上，端端正正地用报纸包着个四楞四角的东西，我挺纳闷的。急忙走过去打开一看，是本书，书也是包着皮的，我翻开一看原来是一本《唐宋诗词浅说》，嘿，别提我有多高兴了，高兴之余，我就不解了，这是谁把我正想要读的书放到这里来的呢？还有一朵开放的柳桃花。一阵吹来，地上有一张纸发出响声，捡起一看，原来是张便条，上面有几行娟秀的小字：小夫子，想看的书给你送来了，好借好还，在借不难。没有署名，我一阵欣喜，“莫非是她？”我连忙走出大门洞，往街道南北看了个仔细，连个人影也没有，小镇还在睡着，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自此之后，自感到躯体内渐生一种激情，我如换了一个人似的，睡的晚起的早，一边读书一边渴望送书人能早日出现。在第四天清早，我象往常一样，在窗帘的缝隙处透进的晓色中起来，惯例端起洗脸盆到院子里去洗脸，洗漱完毕就开始习武，夜里淋了阵小雨，空气湿湿的，远近的景物均显的清和宁静，就连往日有些模模糊糊的天主堂的尖型楼顶现在也格外分明起来。

说起这身工夫，我就想起小的时候爷爷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和耐心的传授。对当年爷爷嘱咐的记忆犹新。“孩子，我们这个家族有两样东西不能失传呀，一是治病的本领；二是防病的本领。这防病的本领就是爷爷现在教你的这套武功。你父亲已经掌握了治病的本领，只是这套武功至今无人接传，你是长房长孙，爷爷就把它传授给你。但是有一条你要切记，这武功是用来防病健身的，不是用来闹事的，不是用来逞强的，更不是用来显耀的。遇事三思，能忍则忍，能解则解，要做到不急，不露，不慌，不愚。尤其是不愚你要细心体会。”说到这里爷爷停顿了一下略有所思，这时只听见“刷”的一声爷爷的手里多了一把打开的折扇，只见这把扇子气象森严，沉稳有度，开合自如，熠熠生辉，扇面是黑中见亮，一看就不是一把普通的扇子。“孩子，这的确不是一把普通的扇子，合起来是进攻的武器，展开是防身的屏障。扇面是精钢丝编成，刚柔兼备，任你刀劈.斧砍.枪刺，如遇丝茧奈何它不得。更加厉害的是，20根骨架里内藏杀机，按动扇柄的机关，分别有六根刚针急射而出，令人防不胜防，百发百中，无坚不摧，出手便制敌人于死命。由于此暗器的厉害，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用过，我之所以告诉你是让你知道此扇的玄妙所在。现在时代不象以前了，爷爷把这钢针取出，稍加改造，换成了中药鸭旦子，鸭旦子自然比不上刚针锐利，紧要处卸敌还是有效的。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使用。取出的刚针爷爷代你保管，我死后，你趁人不注意把我左脚的鞋子脱下来，刚针就藏在鞋垫的夹层内，切记。当年虽小，对爷爷的良苦用心也大体明白，这么多年来，极少有人知道我这家传的防病本领。这几天沉迷于古典诗词，天天练有些松懈。此时我正准备练习一下内功心法，就在这时，听到有脚步声传过来。我闪身在隐蔽处，透过用高粱杆扎成的杖子望出去，不一会，只见一位体形苗条的少女，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进院子。待我仔细看过便是一阵惊喜，是她，果真是她，我迫不及待地迎过去。对于我的突然现身，她并没有表现丝毫的惊慌，倒象是早有预感成竹在胸的赴约者，嘴角眉梢洋溢着纯真坦然的微笑，就象我们相识了很久。

心理学家说过，每个人都有个“首次强烈印象”，那时我还不懂什么叫做“首次强烈印象”，但是初次的接触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我的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让我碰上了她，我想可能是过往的神灵可怜我了吧，才把她推到我的身边，我感到欢欣鼓舞。从此我的心中有了依托，有了牵挂，也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第六章：

是因为共同的爱好，还是因为一见钟情；是因为她的漂亮，还是因为她的善良，是，又不全是。

我一边读书一边在渴望中等待送书人，那一天清早终于见到了。

“真是你给我送的书哇：”

她莞尔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话。

“书看完了吗？”

“快了。”

“还想看吗？”

我憨憨地笑了笑说：“想看。”只见她认真又不失顽皮地说：“再看可是要兑换的啊，这可是我们的图书馆的规定。”

“我一定遵守你们的规定，不超期，不丢失，不损坏只是不要在拿我开心了。”

“哼，真是一个书呆子，你还没吃够苦头吗？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是什么环境，还不知吸取教训，你自己受罪不够，难道好要殃及我吗？”她说完瞪了我一眼。

“嗬；真厉害。”我心里暗想。

只听她又接着说：“真是好人不得好报。”她轻声细语的似有无限感慨。

“哪里，哪里，我当时怎知你的一番苦心，我贯受冷落，只觉得如今这世界上尽是些趋炎附势之人。”

“在这个世界上，虽然不象你原来想的那么好，可也不象你现在说的那样坏。总之，世上的好人还是占多数的，尽管有黑暗的角落，光明还是大面积存在的，是吗？”

“是的，是的，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真假人，在此我向您表示最最最最真诚的歉意，并致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最崇高的战斗敬礼。”

她被我的一番表白也逗乐了，她一边笑一边说：“你喜欢这本书里的哪位诗人，喜欢哪一篇佳作？”她的话锋一转，我也如释重负的随便了些。

我假装漫不经心的翻了一下书页，意思是要在这个还不知姓甚名谁的姑娘面前显示一下男子汉的潇洒，现在想起来这种动作的样子也够造作的了。我说：“这些诗人都可以称之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就象天上的星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熠熠闪烁，他们为中华民族的灿烂文化增添了光彩。但是，在这些众多的诗人当中，我还是很喜欢‘三苏’的，而在‘三苏’之中又特别喜欢苏东坡，特别是他的词。”

“哦？那你喜欢他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还是《定风波，沙湖道中遇雨》呢？”

“这些词确实都很好，特别是《念努娇，赤壁怀古》甚称苏东坡的代表作，千百年来为人们所传唱。但是，美则美矣，我却更加喜欢他那篇《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太守，

亲射虎，看孙郎。

她随口诵出上半阕，好象似在喘息一下，眼睛却象我瞄来。好家伙，莫不是苏小妹三难新郎吧，她身无彩翼，我心有灵犀，此时不动反被动，我趁机续出：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

西北望，射天狼！

上下合壁，一气呵成。我们似乎都被这当年的密州太守那豪气干云的词语和意境所感染了，大有凌风飞渡之势。

“你也喜欢？”为摆脱再次陷入困境的危险，这次我主动反过来问他。

“我可没有你那样的志向，小心被别人抓你个小小的野心家。唐诗宋词堪称中华文化瑰宝，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侧重，一个诗人的作品演绎了上千年，依然被人们传诵，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我心中倒是常常默默的念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听到此，使我不觉一愣，抬眼认真地向她看去，只见她今天换了一身装束，着一件蛋青色的连衣裙，一条寸宽的带子系在腰间，身体的优美曲线便自然地显露出来，瀑布般的秀发如同刚刚洗过似的披散着，只是在靠近脖颈处用一浅兰色的手帕那么轻轻地一束，宛如高山流水突然在半山腰做了一次调整，又很规范地继续向下倾泻着。脚上是接近皮肤颜色的袜子，蹬着一双乳白色半高跟凉鞋，在艳丽的朝霞映照下，晨风吹动着她裙子的下摆象微波在涌动如芙蓉在扶摇。我暗自惊叹，古朴纯正的家乡风水竟使她发育得如此美丽动人。我呆呆地凝视着她，就象在欣赏一首绝妙好词，又象在欣赏一尊玉石刻成的飞天仙女。或许是我的失态，或许是少女特有的腼腆，只听她有些慌乱地说：

“哎呀！我该回去了，时间不早了。”

她这句话也使我在遐想中醒转，脸上火辣辣的，不敢在想，可不看又觉得不甘心，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于是又偷偷地向她看去，谁知她也在向我看来，四目相对，我只感到耳旁“光”的一声响，那声音决不亚于正电与负电相撞而引起的雷鸣。我们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来不及校正撞弯了的目光，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连忙说：“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呢，您叫什么？”

“我姓柳，叫柳桃花，你以后就叫我桃花好了。”

“柳桃花，好美的名字，谢谢您对我的帮助，明天我去换书。”

“不，还是我来稳妥些，再说能为你做点什么我才心有所安。”

“心有所安，什么意思？”我感到有些疑惑。

“以后你会明白的，再说我也很寂寞，宁可把时间用在读书上我也不愿意去打语录仗，我寻觅知音，寻觅处逆境而不灰心丧气的人。读书吧，它会使你摆脱一切庸俗和烦恼，也必将成为你进步的阶梯，一旦机会选择你的时候，你才不至于因碌碌无为而悔恨。”桃花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拿过我手中的书，一边翻着书页一边若有所思的接着说：“一切物质都有它自身存在的价值，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理应更是如此。一个有坚强意志的人就能经得起各种考验，选准了目标就要义无返顾地走下去。想当初你能离开这个乡村小镇，是因为你的父亲，如今你又回来，还是因为你的父亲。人生就是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怎么可以一成不变。但是无论怎样变，唯有追求不能变，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应当留下点什么，否则活着也就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了。”

桃花这番议论，直听得我目瞪口呆，惭愧得很，看来我是走眼了，这原来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姑娘。

第七章：

鬼使神差的偶遇一位青春少女，并由此演绎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温柔典雅的桃花，给我的生活增添了绚丽的色采，与她在一起我的心情格外的豁朗，在那霞光般的笑脸上，我看到了姹紫嫣红的未来。从那以后，在桃花的帮助下，我读了许多古今中外的书籍，象《唐诗三百首》、《千家诗》、《林海雪原》、《苦菜花》、《序幕》、《约翰·克利斯朵夫》等。特别是一部《林海雪原》我先后看了三遍，我对书中的男女主人公及其战友们穿林海跨雪原的传奇战斗生活羡慕极了。说起来也挺好笑的，那时我曾仿照《林海雪原》一书的写法胡编乱造了《红卫兵徒步进京华》的故事，那里的男女主人公的形象自然是我和桃花了。可是觉得连我自己都感动不起来又怎么能奢望去感动别人呢？就让我悄悄地烧掉了。但无论如何，我觉得比以前充实多了。是桃花那如火的情谊驱散了我心中的寒冷，复苏了我麻痹的神经，太阳的光线不再是那么刺眼而变得温暖，月亮的银辉不再是那么苍白而变得慈祥。从此使我懂得了人类除了母子、父子等感情之外还有许多别样的感情，而其中男人与女人的感情对于人生是那么的重要，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精神状态。记得那是一天的傍晚，我们相约去河边散步，一轮金黄色的月亮蹦蹦跳跳左闪右躲地攀上了树梢，又慢慢的向中天游去，它虽然越升越高，却把自己的影子拖在河面上，就象在湖面上铺设了一座金光灿灿的浮桥。桃花从桥上向我走来，不知是出于女人的本能还是习惯动作，她熟练地用手把有些散乱的头发向耳后抹了一下，她的整个面孔便袒露在我的眼前，离得近，看得清，我在心里惊叹，真是“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我和桃花沿着河岸缓缓的走着，听着此起彼伏的蛙鸣，经过墨绿色的草丛。清风有意，月华无声，这是一块透着舒适清爽的绿洲，这是一块充满自由理想的净土，我感到自己正行走在从未到达的仙境。我们兴致勃勃的边走边谈，谈着过去的事情，谈着未来的模样。

“桃花，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在家里没事做，就让哥哥安排到这里来了。”

“你哥哥是谁呀？你能到图书馆当管理员可是不简单的事。”

“你对我怎么这么不关心呢？”

“没有哇。”

“那怎么连我哥哥是谁都不知道呢？”

“我关心你和你哥哥有什么关系呢？”

“看来你的苦头还要吃下去。”

“为什么？”

“你怎么就不想想人世间的关系网啊，这对于一个人的今后生活、工作、前途可是至关重要的呀。”

“是的。”我默认，“那你哥哥是谁呀？”

“柳庆。”

“柳庆？”我现出大为吃惊的样子，“就是那个原先在公社当电工的柳庆？就是那个现任千钧棒造反团司令的柳庆？”

“干吗那么大惊小怪的，怎么了，不行啊？”

“沉渣泛起，鱼龙混杂。”

“不服气呀，自古将相宁有种乎？你们老祖宗不是也是由一介平民当上了皇帝的吗？”

“也是啊，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你家。”

我们的话不投机，气氛也显得凝重起来，我拉她在河边的一棵柳树旁坐下来，找了一个轻松的话题。也是没话找话说：“桃花，你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不好吗？”桃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

“好，名如其人，人如其名，恰到好处。不过我们中国人对名字向来是有些讲究的，有很多的内涵在其中。有的是根据出生地点，有的带有迷信色彩，有的还要注意避讳，但更多的却是父母或长辈对孩子的厚爱和期望。听说我爸爸为我起名字的时候就是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有才学的人，所以就给我选了一位古代诗人的名字，后来我害怕名不副实，就自作主张叫了现在的名字，为此我父亲一直耿耿于怀。”

“我的名字很简单，妈妈说我出生的那一天家里养的那株柳桃也开了，妈妈看看心爱的女儿，又看看艳丽的花朵，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桃花说完，我嘿嘿地笑着说：“过去我交了华盖运，如今我交了桃花运，看来要时来运转枯木逢春喽。”桃花有些不高兴的说：“我桃花心中所想眼中流露，你响鼓不用重锤，难道你还看不出？不准你连讽刺带挖苦。”

“这怎么是呢，能认识桃花姑娘实在是我的三生有幸，倘能今世似今夜，我必以金屋藏之。只是、只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当时我只是想让有些生气了的桃花高兴起来，便随口吟出了这首古诗，哪成想她听到不但没有高兴反倒低下头，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已是泪眼模糊了，我有些茫然。

“你怎么想起念这个？”桃花痛苦的样子看着我说。

“我也是无意想到的啊。”

桃花喃喃地说：“无意，有意，有缘，无缘”，声音渐说渐淡，眼光混沌之极。

“你说的尽是些什么呀？”我有些慌了。

桃花那原本清秀的脸庞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你现在还不明白，你现在还不懂啊！”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那声音显得有些凄凉。过了一会她又忧心忡忡的说：“真是对不起，苦了你家了。”我愣愣地望着她，又一次感到迷惑不解。

“我家的遭遇纯粹是我父亲一时多言，说了句不合时令的话才招惹了是非，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和我本人确实没有关系，倘若和我的亲人有关系，你还能对我好吗？还能一如从前吗？”

女人，要是遇上说不明，躲不开的难事，真的好可怜。我当即说：“我和你好，就是对你，和别人没有关系。再说了你的亲人怎么会做出对不起我们的事来呢？就是做了我还是要对你好。”对于我的一番话，似乎没有改变桃花的情绪，只听她淡淡地说：“道路是曲折的，这句话从总体上说是对的，但是有些曲折却是人为的。人生短暂，同自然界的困难作斗争就够累的了，何苦还要自制矛盾，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我们消耗了那么多的精力。”从桃花的说话中，我好象悟出了点什么，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没有说，似有难言之隐。人活在世上，也许每个人都藏有一份秘密，藏着一份不好告人的事，桃花心里就藏有不好说的话。不知什么时间飘来一片云把月亮给遮住了，远近变得暗淡起来。我感到有些压抑和沉闷，在送桃花回家的时候，她又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我和桃花的感情就象菜窖里的土豆芽，虽然长的快却见不到阳光，我们的关心与想念多在心目中。不久我父亲上班了，他毕竟是位真正的医生，连支左的军代表也来找他看病，也因此他当上了镇医院的院长。我感谢朴实的乡亲，也感谢一言九鼎的军代表，身上有病的人比精神上有病的人更懂得我父亲的价值。我和桃花的关系也由“地下”转为半公开的状态，从那时起我才能堂堂正正地在图书馆进进出出成了常客。我们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常常忘记了时间，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我的心中不时涌起喜悦的浪潮，这喜悦不光来自一本本书，还来自身边的姑娘，尽管没有赶上“金盔仗剑日纵马”的年代，却感受到了“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体会。多少次，我们怀着轻松的心情到郊区的小树林中漫步聆听风声鸟鸣；多少次，我们在古城墙脚下小憩欣赏炊烟晚照；端午节曾相约踏青；重阳日也曾携手登高。有一次聚会，一位同学说：“你这县城来的小白脸，把我们的一枝花搞得喜怒无常神魂颠倒，看见我们总板着脸，嘴要捅破天，好象谁欠了她几辈子的帐没还似的，而在你面前却是有说有笑，天真顽皮得象个孩子。”听到这里我心里美滋滋的，一种轻松得不能再轻松的感觉在暗长，真希望有那么一天，“共读西厢在窗前”。

第八章：

紧急关头，相儒已沫；生死存亡，显露真情。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后，使两颗勃动的心如胶似漆的融合。

那天，我们从桃花家里出来的时候天气尚早，我们便向那片青草丰茂还有各种野花点缀的草原走去。恋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又总是觉得时间太短。夜幕降临，草原一改白天的清秀而变得苍茫，我们坐在一个高岗上，迎着从草原腹地吹来的晚风，指点天上的星星，讲着牛郎织女的故事；听着远近的蛙鸣，讲着小青蛙为什么总是气鼓鼓的。我把桃花揽过来，她顺势夜鸟归巢般的依来，我们都被这温馨幸福的时刻陶醉了，根本就没有想到，一个几乎让我们生离死别的危险，正在向我们一步一步逼过来。我半搂半抱的桃花忽然觉得眼前有绿闪闪的光射过来，她觉得很纳闷这是什么呀，可当她睁开眼睛一看吓得几乎晕过去。原来桃花看到的是一个硕大的狼头正大张着嘴，露着白而尖利的獠牙偷袭过来。桃花“妈呀”一声翻身跃起没好声的喊：“狼来了！狼来了！”这一声惊叫，扭转了狼向我的攻击，这条狼“嗷”的一声便从我的侧身向桃花扑去，一条扫帚般的大尾巴横扫地面，尘土飞扬，黄沙四溅。紧急关头，容不得我有半点犹豫，说时迟，那时快，一招“饿虎扑食”，几乎与那条狼同时扑到桃花的身上，我整个身子把桃花封了个风雨不透，随手一招“罗汉开碑”，紧接着又一招“大蟒翻身”，“啪啪”两招“旋风”脚踢向狼的后腰处。这条恶狼似乎没有想到会遇到如此强有力的反击，一时得意忘形被我结结实实的狠踢了两脚。“呼”的一声窜出10多米远，气势凶凶的张大嘴巴准备着随时扑过来，一对透着杀气的蓝光忽闪着，我们也僵在那里。

“怎么办？”

“别怕。”

“带没带火柴？”

“没有哇“

情急当中我忽然想到老人们常说狼怕火，其实岂只是狼怕火，地球上几乎所有的生物没有不怕火的，连人类也如此，只不过是人类掌握了火的特点并利用了火为人类服务而已。在我们家乡的草原上常有狼出没，特别是孤狼更有攻击性，所以人们在出行时特别是走夜路时常备火种以应急需，所以我才问桃花带没带火柴。（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