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的场景又重来【想当年那段情缘姊妹篇】
忘不了那个年代，忘不了那个夏天，忘不了那个雨夜。
和时光一样漫长的故事原以为早已结束，谁知生机勃勃的季节来临，
这个故事依然在继续……
如果说：一个人到了老年还能把曾经的往事刻骨铭心，那么人世间最真挚的情感一定发生在情侣之间。两个毫无血缘基因的男人女人一旦发生爱恋，那就是过命的关系。即使天各一方，也是难以忘怀。
那是前年的夏天，我回到了阔别40年的老家。其实老家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更谈不上衣锦还乡，选在那个时间回去，只是为了兑现一个承诺。
我选了一家旅馆住下，简单的用湿毛巾擦了擦汗渍，便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家乡是座具有300多年历史的古方城，东南西北4个青砖城门虽然早以留在儿时的记忆，而那掩映在绿树浓荫中的天主教堂依然透着域外风情。古城不大，但是一俯一仰之间还是看出了变化，在历史与现实的碰撞中，电击石火般的有了回望与前瞻的比较。旧貌变了新颜，变的不只是环境，还有熙熙攘攘的面孔。我先去了小街的西南隅看了看迁来牛城之后卖掉的老屋，老屋还在，只是后山墙开了个门成了临街经营小商品的店铺，接着又去了柳桃花家住的地方。原来，她家住的土平房也由一栋五层楼的楼房代替了。我注目凝视，想像着那扇临街的小窗以及印在小窗上的倩影，如今时移世易，人去屋空，不免怅然。游子归来，无人注意，太阳倒是很热情，火辣辣的阳光直射下来，汗流浃背的我逃也似的回了旅馆。
自然界中的某些现像常常令人惊讶不已，连着几天的高温天气，闷得人无精打采，就连路边的老杨树都打了蔫。人们在一起唠嗑总是离不了说雨盼雨的话题，可是连云彩丝都没有一条的万里晴空哪能有雨呢？就在人们一致认为不可能下雨的时候，这雨还真就下上了。由于天气炎热，晚上睡觉时没有关上纱窗，不知什么时候被一阵凉风吹醒，恍惚中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我一跃而起，刚接近窗口就感觉有雨点子溅进来.，这场雨下得好奇怪。说它奇怪，是因为这场雨实在是出乎人们的意料，而更加奇怪的是40年前的夜晚也是这个样子。是巧合、是感应、是眷顾、是垂怜，还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呆呆的发愣，眼前顿时浮现出当年那个夜晚……
1967年7月17日，湿漉漉的夏夜静悄悄的，静得能听到两个年轻人约会时的心跳。细雨停了，月光飘来，深遂的夜空一派苍茫。我和桃花紧紧的挨着，如同一个奔波了半生的人终于找到了依靠，桃花像鸟一样偎在我的怀里感受着温暖的同时也慷慨的奉献着自己的爱意。我从桃花的眼睛里狂喜而又惊讶地看见一种不敢奢望的幸福悄然降到我的身上，我们似乎同时发现各自的瞳仁里印上了对方的影子。就在那个年代，就在那个季节，就在那个雨夜，长时间埋藏在我们心底的一颗种子发芽了，在古老而又年轻的郊外续写了一个新的爱情故事。
雨夜中诞生了我们的初恋，相扶相携相依相偎地迎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黎明。在东方，在天地连接的东方，缓缓升起一轮鲜红的朝阳，我们沐浴着艳丽的霞光庄严地站起来面对太阳神祈祷。当我们的双手紧紧握在胸前的刹那，便以为今生注定了一个结果，从此会成为伴侣直至生命的结束。然而，那个特殊年代的派别之争导致了老一辈人发生误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原本天造地设，后来棒打鸳鸯。
大凡经历过“文革”年代的人都非常清楚，那是个色彩单调的岁月，由于生活的拮据，命运的坎坷，精神的颓废，前途的暗淡，十字街头总会留下我徘徊的身影。就在我的心情糟糕透顶的时候，在一次毫无目的的闲逛中，无意间闯进了一个砌有围墙的小院，从此我的命运有了转机，生活变得鲜亮。那是一个被封闭了的图书馆，我立刻被那里清新淡雅的环境感染了，正在我陶醉其中的时候，见到了同样清新淡雅的少女柳桃花，后来得知她是这里的留守人员。
那次偶遇后,我们就像在漫漫红尘之中苦苦等待的恋人,一旦相见就不想再分开。在无所事事的生活中，小小的阅览室里海阔天空，魅力十足。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一生最大的幸福是可以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人。”那时侯，我似乎就有了这样的感觉，一种归属感，一种光明感，一种信心感。是桃花在我灰暗的日子里给我送来了一缕阳光，用热情温暖了我，用柔情推动了我。我之所以有今天，虽然宽不如湖，深不及潭，但是我还要说声谢谢！
能按着自己当初设计的目标一直走下去的人不多，能按着自己当初设计的目标一直走到终点的人更少，总是因为突发奇想而改变了方向。就在我的生存环境和人生命运逐渐好起来的时候，我的人生履历上有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认识桃花的第2年，也就是1968年2月我走进了军营。
也许应该耐得住平淡，偏偏有了一颗不安分的心。也许，人生的道路如同这世上的道路一样，不可能都像牛街那样宽阔笔直。临走的那天，在送别的人群里竟然找不到桃花的身影，现在想想，如果我不去当兵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说起当兵又使我想起桃花在我走的前几天写给我的那封信：“……相识是缘,分别也是缘，然忠孝不能两全。我知道这段情一旦割舍，一定是我的失误并一生都不会有安宁，那种失去的痛苦会时时刻刻地折磨我，虽然分手了，那个岁月还在。如果情缘未了，那请你记住，我将在1968年7月17日卯时，在我们一年前跪拜太阳神的那个地方栽上两棵榆树。40年后，两棵榆树中间的草皮下面有我给你的信，届时没有，说明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如能幸存，我将在那里等你一周的时间，一周之内没有你的音讯,说明你也出了问题。既然老天爷不让我们今生在一起，那就苦修来世吧。”信纸上满是点点滴滴的泪痕，恰如绽放的桃花。
这封退了色的信笺我一直珍藏着，陪着我坚守了40个春秋，掰着手指计算相见的日子，缅怀一个个远去的场景，如今这些场景都化做了温馨的回忆。独行路上，丝丝雨中，那个夜晚已把我浸泡得如饱含了水的海绵一样，每一个翘首等待的日子稍微一用力便会有水珠滴下来。现在我如约而来，一路上默默地祈祷，但愿好人一生平安。
这是个追忆的日子，40年前的夏天，40年前的雨夜，奇迹般的出现，只是物是人非，现在的年轻人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那个时候的浪漫。
这是个期待的日子，一段时间里的精心策划还嫌不够，临走又进行最后一次盘点，若无其事的理一次发，很随便的穿一身既不落伍又不炫耀的衣服，然后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瞒过老伴去赴一个凄美的约会。
期待很长也很苦，明明知道结果是不可预知的，我依然守望，和老榆树在不同的地点几度春秋站成了相同的风景。每当这时，常常想起那个古老的成语故事，我就好像成语故事里那个异想天开的人。坐在桃花当年亲手栽植的两棵榆树中间，睹物思人，不由得又想起那首曾经让桃花泪流满面的古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望着不远处的湖水，湖水不语；我望着四周的绿野，绿野摇头。我找不到答案，只好对着老榆树自语：“桃花，你音信皆无，我真的好害怕。难道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吗?难道你忘了这个期限了吗?难道真的出现了人生不测吗?唉，不会的，不会的，不说好人一生平安吗？你没有来，我不怪你，毕竟时间太长了。再说了，难保这不是你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明智选择。因为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任何的随便都可能给各自的亲人们造成一种伤害。相见不如怀念，无情就是有情。‘风月何须轻感慨，巴山此去尚千重。’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明天我就要离开，人海茫茫，世事难料，有多少事情可以重来？向天再借40年谁能做到?在此,我将心化做一叶小舟,凭借多情的风儿飘向你，多么希望你再次给我一个惊喜，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
“听到啦，我不一直在你身边吗？”
“哦？你什么时间来的啊！我怎么没有看见。”我呼喊着扑上去，紧紧的和桃花抱在一起，一如当年。
“呵呵，你是看不见我的。”
“啊！”
闻听此言我大吃一惊，在悠悠的回味中睁开眼睛细看，原来是那棵老榆树在我的怀中。明明是桃花啊，怎么会这样？突然，一种细微的声音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飘过来，哭声?是哭声!我急忙转过身子四下张望，只见天地悠悠，旷野肃穆，什么也没有，我是不相信鬼神的。我振作精神继续和老榆树对话:“这么多年的生活里，不可能总是想着你，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还有工作。我已经把你深藏在一个角落，一个由我精心设置的角落，想你的时候用心轻轻一点就会毫不费力的搜索到。那草原遇狼，雨夜水饺，清晨谈书，灯下阅览，湖边散步，智斗地痞等等，这些经历想起来就会让我激动不已。”
那天夜里，回到旅馆已经很晚了，我费力的敲开旅馆的门，店主瞪着眼睛奇怪的看着我，也许把我当做采花大盗了吧？我无须向他解释，径自去了房间，继续我的心事。
时光苒荏，时过境迁，老一辈人有的已经离世，在世的也早以心平气和，相逢一笑，可惜的是却给后人留下了一段遗憾。人们会忘记诸多事情，未必会忘掉初恋。如今我来凭吊这段历史，其实是为了珍惜现在。我们终于在岁月里成熟，不再那么看重外界的干扰，不再仰视别人的从容。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个世界太大了，得一知己极其偶然，能够发生一段恋情更是不成比例，因此我们曾经的那段日子就显得弥足珍贵。尽管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能够走过四季，却走不出长长的回忆。我酝酿着，把这40年的相思，陆陆续续写进一个个精心设计的卡片寄给每年的这个夜晚，当细雨敲窗，那就是我的点点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