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东山
在即将挥手告别时,总有一些东西在心中叩响。如痴,如梦。——题记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发现真的要远离故乡时,完全没有徐志摩《再别康桥》的洒脱。此去,红尘遥远,无法做到擦肩而过或回眸一笑,往事坦然,掌心的脉络恍然。
亲,风声如莲,从此,我们隔着彼岸,望断秋水。拙手拟词,不知我的苍白是否可以抵达那些遥远。沉香一炉,不说相望江湖,不必提及相忘。请筛选那些文字:断琴,焚书。竹马与青梅是否忘书,我也不知。修书一封,寄于往事,或寄于未曾落定的怀念,请别试图拯救我溺水的文墨,也请别阻止我的孤独试图接近雨巷的意念。临窗听雨,撰文或横箫问春,不必打扰这些恍若隔世的宁静。
雕花楼
一幢楼,偏隅东山脚,却号称“江南第一楼”。
外面春寒,里头烟暖。木刻浮雕,浑然一体,倒也活色生香。
记得幼时,父母领着,就喜看《二十四孝图》。
恍惚中仿佛听见,从怀桔奉母、咬指心痛、鹿乳奉亲,到座神颜回、道途磨杵、囊萤夜读,父亲给我讲着一个个故事。那声音就像是在身边,轻轻的响起,顺带着母亲柔婉的轻笑。
如今,父母都不在了,我也要走了。幼年时尽孝的誓言,只剩下一个虚无的梦,也只能是梦。
一幕幕,就在眼前,却伫立着,疑是已过千年。
原来过了这么久?但还是不愿意相信。
轻轻的走出,无声。已没有力气作响,只有心在疼,低低的,却疼得心惊肉跳。
心有不甘,又如何?
过了便过了。世事如此,韶华如是。
东山祖坟
祖母、父亲、母亲,我坐在地上与你们说话,因为站得太久,腿有点酸。
纸钱一堆,素笺一组,疏于坟前。
为何,我的心疼痛如初?或许以后,思念却不能相望。
有风如烟,三千里,烟雨江南。
从此,坐拥着亲情入眠,光阴流转,只能在稿纸上缅怀。
且听风吟,古道西边,某些忧伤是致命的。
太湖岸
剪叶移根,是谁孑孑而立?马上就要离开,为何你还瘦在那里,寒风中飘飘?
风襟零露,水云凋寒。鹅管轻吹,不见春来。遥记,当年涉水一痕,素靥尘缁,犹曲屏朗朗,仙掌双凝。
没有等到你的归期,一腔情,留与绿波。水天一色,望极,空空如也,五十弦,弦弦皆落。
多年遗恨,继而耿耿。唇齿虽还留香,这里、那里,却早拜别东风。转头,引雪而渡,怕见残,忍听筝。
三山岛
北山、行山、小姑山三峰相连。
奇峰突兀,异石成趣,步步深幽。
此时,天淡云黄。一根草,也作飘飘;寒沙凋曲,也知渺渺。光阴一脉,前前后后,都是悠悠。
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说,静默在那里。
松枝斜着,青苔已老。一块块怪石铺成岁月的眉痕,踩上去,清愁落落。
恍然如梦,都已飘零渐远。曾经,美丽奇异的湖岛风光,无以重游,都挂在门楣,挂成一室久远的世外桃源。
都称这里是“小蓬莱”,期待是仙境。期待成一滴露珠,坠下、破碎、消逝。转瞬又爬上睫毛。何苦呢?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希望在,心就在。
蓬莱只是一个概念,请一定要记住。不是传说,无所神奇。不希望你跌落,不希望你在这里工词赋雪,只要你懂得,并且醒来。
我要走了,在这片传说神仙来过的波涛里。
席家花园
尚记当年,小巧玲珑,曲折幽深的山麓湖滨园林,厅堂轩榭,廊肋斋馆,花径曲桥,风光旖旎,绿荫掩门。一江水色,承载了几代人的起起伏伏。
那时,常偷偷步履轻捻,悄悄走近花园,轻轻嗅着花草的香味。
水远,曲廊尤远,天涯梦短,一个瞬间,前尘已无法定格,不敢重现,怕碎掉的不只是记忆。
当年的故事,无迹可寻。心中的春意,如今都成了惆怅秋苑。嗅花人已老,盟约皆改,酒痕罗袖干卿何事,风流云散。
人总是喜欢回味,回味那些老唱片一样旧得发黄的物事。
花开花谢。过程之中时空已转换。只是骨子里有一些坚持,坚持不愿意相信情感所依的流逝。
守着丝丝缕缕的不舍,悄然离去。
不知何时,天色渐暗,有雨滴落下来,打在一些旧时光上,时光纷纷喊疼。
风疏雨骤,看见些花凋叶残。想起年轻时每次远离故乡,母亲总会强颜欢笑地安慰我:安心学习、工作,不要惦记家里,都挺好的。如今再也听不到她的叮咛、嘱托,唯有落红阵阵,和冷冷的雨点。怀一颗隐忍之心木然行走,低眉敛首。
与故乡和这场春雨告别,带得走时光,却带不走思念。
老了,往事也老了,带着股寒意,变得枯黄。往前看,新的生活正在招呼,如枝上那把淡淡的绿。
挥一挥衣袖,我告别故乡。一场青春宛如一场花事,韶华易逝,珍惜过去,也请珍惜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