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
又是一个雨夜,路灯氤氲的黄光里,有萧疏的影子在跳跃。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泛着微微清香的泥土气息。走在校园的路上,雨滴落在塑料的雨伞上,很清脆的声响,有一种干净利落的爽利。踏着步子,溅起一点水花,伴着一丝微响盛开在脚下。不禁兴起,一路踢踏着步子回宿舍。
忽然就忆起故乡的雨天。记忆最深刻的,是故乡的夏季的雨。顷刻之间,天空之上风云涌动,四面八方的云都来势汹汹聚集一处,恍若临身于肃杀的沙场点兵之中。天地间巨大的威压黑沉沉一片顶在人的头上,并在厚厚的云层深处有闷雷传来,间或突然之间就在人们的耳边响起犀利的炸雷声,惊得人们心脏重重的一跳,这就好似沙场上的战鼓擂响,喧嚣着即将开场的战争。沉闷的重压之下,人们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雨击声。人们常说豆大的雨点,那落在青黑色的屋瓦上的雨点,真的是农家里炒豆子的声音,凭添了一股轻快的味道。在这四处乱蹦的雨点之中,乌云密布的阴沉灰暗也在无形中渐渐消散。地面上很快就有了晕开的水渍,逐渐潮湿。雨越下越大,天地之间已是白茫茫一片,世间万籁都听不见,只有哗哗的雨声声势浩大。落在屋檐上的雨水顺着屋顶倾斜的角度往下流淌,汇成一线,一泻而下。那是一道水帘,在视线之中遮天避地。
我最喜欢站在二层楼处,视线远眺,茫茫的雨帘后面片连绵的如黛青山。因为大雨的关系,那山的黛色,也在雨雾的氤氲中颜色更显柔和。我记得,山上有一棵大树,在春夏之际总是满树的白色的花,郁郁锦簇。万绿从中一点白,那树,那花,在如斯境况下,想必总会有一些花朵零落成泥,或许是被狂风碾过,或许是被暴雨重击,最终回归尘土,化为护花的春泥。因为对面的大山与村庄中间隔着一条河,因而鲜少有人会到对面去,至于山上是怎样一番状况更是无从得知。但每一回大雨洗礼过后,正如古人所说,我见青山竟透出一股妩媚的味道来。青翠欲滴,山上的树木,即便是有渐渐老化的深绿色、深黛色都透出一种鲜艳来。这种前后变化在夏天这个季节最明显。或许正如人们常说的,只要经受住了暴风雨的考验就能获得更大的新生。
当然,不仅是树木花草,大雨倾盆过后,还是孩子们的乐园。一群孩子如刚出笼的小鸟哄得四处而散。他们挽起裤脚,露出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在积着雨水的地面上撒着欢,踩着雨水,溅起很高很高的水花,把快乐无忧映在跳跃的晶亮上,清脆的嬉笑声在雨后尤显得清新。这个时候,大人的呵斥声已经不再起作用了,孩子们奔跑、跳跃,单纯得把整个世界踩在脚下。小时候,我也是这群孩子中的一员。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门前的路,并不是现在的水泥路,而只是黄土堆成的泥路。大雨过后,泥泞的路上自然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坑内残留的雨水被黄泥搅得浑浊不堪,孩子们可不管这些,仍旧把小脚丫踩进去,又是一番新的浑浊。屈原《楚辞·渔父》有“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之语,在这小小的泥水坑里,水浊至斯,濯洗了孩子们快乐的小脚和心情。在一些小水坑之内,孩子们还经常能发现一个个快速窜动的小黑点。这可高兴坏了我们一群孩子,因为这些小黑点都是出生后不久的小蝌蚪。虽然孩子们不知道这些小蝌蚪从哪里冒出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雀跃的心情。于是,一群孩子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忙着找瓶子装小蝌蚪,这些小蝌蚪都很容易抓到,几乎每个孩子手上都会有一个装着小蝌蚪的瓶子,多的甚至有两三个瓶子。然后,大部分孩子又兴冲冲往稻田里去,把手上的小蝌蚪小心地放回到田里,看着小黑点消失在田野深处。当然,也有几个孩子会留下几个小蝌蚪放在家里养着,好奇着能不能变出几只青蛙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夏雨强势的登场,戛然而止的退场,却给我们留下了余韵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