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道,小船,盛满了故事
去三里溪水库,我选择了乡道,在秋日的清晨。我驾驶着摩托车沿着田园,绕着山头。当太阳从雾气中钻出,把山顶染成一片金色。山脚下仍然云雾渺渺,风吹雾动,山尖象在水面没有着落跟随着浮动。沿途行人、车辆较少。只闻茫茫雾海的田野里,时有人语机鸣,可想农民们在田间收割稻子。
信马由缰,拐过一个山嘴。一片错落各异的住房映入眼帘,我刹住车;在扯闲扎堆的老少爷们嘻嘻哈哈中,我向独坐一边晒太阳的老者招呼着:“大爷,请问您老一下,去浯溪河在哪儿过渡呐。”老头慵懒的抬头望我一眼,而后呶嘴指手道:“就那哩!”声音涩涩地。
我顺着他的手望过去,一条田间小道。弯曲着伸展开去,放眼看不到头。我傻了眼,心里嘀咕:这小道铁马怎么骑行。我谢过大爷,只有硬着头皮往前闯。我的担心多余了,那条小溪河竟淹没在两岸的田园中,没行多远就到了渡口。沿河两岸沙质的泥土里,散乱的长着一丛丛歪扭扭人多高的槐柳。树干下半截的枝杈上挂满着漂浮物,纪录着历次河水涨落泥浆积垢的印记。此时渡船已过彼岸,几个男女懒散在那儿扯着鄙话嘻闹着。两部沾满泥巴的破旧单车歪在一边,真有点“时见归村人,平沙渡头歇”的感觉。他们注目着我停好摩托,我以友好目光回敬他们,加入了等船行列。
须臾,渡船拢岸。这是铺了板片便于车辆过渡的船只,被称之为板船。清清的河水缓缓的流淌着,小船在浆桡的吱哑声中催动着。在历史的长河中,一九三四年的十二月十七日,这儿曾是贺龙,肖克的红二,六军团歼灭敌军罗启疆独立三十四旅大部,著名的“浯溪河”战斗的地方。
时过境迁,往昔又深又长戳破胯的茅草小道。由简道,到沙石路,至目前的水泥路。时代的步伐已跨进了一个世纪。腼怀在此战斗中洒过鲜血,牺牲的烈士,亦可告慰他们当年的理想实现了。
与我同渡的两男三女,一个三十来岁衣着泥迹,象是刚从田间过来的A男调笑着撑渡的:
“汉老头,你这碗戳篙杆的饭吃不了几天了哩,政府就要修桥了?!”
被称为汉老头的,满怀感情的慨叹道:“老?,不中用了,修桥好!众人方便啊,只是……只是在这河面上朝起日落了几十年,咋一下子丢掉心里空落呵!”
“那你就来管桥吧,收过桥费还贷好了。”
“哎,即或有这个位子,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呀,轮不着我了啊!”他凝视着被浆片划破的水中云影,慨叹着。
“汉大爷!听说你做伢子的时候在这河里脱掉裤子偷鸭拐子的鸭子,是真的吗?”一位打扮入时三十来岁的大姐,笑靥可人的瞪着一双探奇的媚眼问道。提及往事,一种幸福的思绪在老头岁月的皱纹里荡漾着。他自得的扫了大姐一眼,吐掉嘴里的烟头娓娓道来。
“那时俺还小哩,就十来岁吧,那个年月吃饭是问题,老他妈的吃不饱,饿得象个皮猴儿。我和表哥在这挖野菜,猛咋见河滩上钻出十来只半大肥鸭。我俩喜惊惊的四处张望,见一放鸭的赶着鸭群已离去很远了,表哥说:望个屁,抓回去狠狠饱吃一餐。因他是哥,我什么事儿都听他的。”
另一位媳妇插嘴取笑道:“十来只鸭子你俩光着手怎么抓回去哪,看着到嘴边的肉吃不成呀!”
汉大爷眯缝着双眼望着年轻媳妇逗笑着:“活人还会让尿憋死吗?我那表哥鬼精着呢!”他卖着关子惬意的扫了众人一眼,把目光最后落在俏媳妇的脸颊上继续说:“我表哥叫我照他那样脱掉裤子,顺手扯了一把茅草,将两裤脚扎紧。抓的鸭子就往裤腿子里塞,塞满后扛上肩扯伸脚杆就开溜。临冬的日子,我俩光着屁股饿得心慌,冻得发颤,好遭孽地耶!”
“嗬!光屁股发大财,回家煮上一锅,搞上几两骚马尿,呼儿哈儿的多美呀,挨点冻算嘛事嘛!”A男接了腔。
“发么子财哟,刀尖上翻筋斗,要不是年纪小,还险些整顶坏分子帽子戴哩,还呼儿哈儿的喝酒,想得美的”
“咋搞的,捡的当买的嘛,打官司不是拐的。凭啥整人呀!”
汉老头表情高深的撇撇嘴:“你小子晓得啥,什么叫阶级斗争?那时期的规矩狠着哩!”
“你那鸭子后来咋样了?”A男着急的追问。
“哈,我们前脚进门。鸭拐子后脚就找上来了!”
“那么多鸭子他咋晓得差了数!”大姐满脸狐疑的问。
“呵呵,这就叫行行出状元嘛,怪就怪在那根赶鸭的竹竿上系的红头彩绳。如同孝子的引路幡系着死人的魂哩,只要放鸭人挥动竹竿使鸭子流动,他就知道差不差数了。”此时船近拢岸,汉老头自我解嘲的,“白忙了,情未了,清溪浩渺送一篙……”结束了话茬。
“真他娘的日怪了,数百只鸭子几篙竿就挥查出数来!”A男不服气的自语着。
“……日怪的事多着哩,你睡了几年的老婆咋就走了溜,汉大爷肉没吃着惹身骚,若是弄顶坏份子帽子可就惨了!”那个俏媳妇嘻嘻笑着,借题发挥,挑逗着满身泥渍的A男。
“噢,那只能怨女人?骚不过!”
“狗屁!你没有用才是真的呢……嘻嘻。”众人附和着嘻笑。
渡船靠了边,那两女一男逗闹着上了岸。另一男女落在我的车后帮我把摩托车推上坡,男子又返回船上推单车。从举止看来是俩夫妇,我正待称谢离去,但见她紧贴着我的车后座似有话说。我疑惑的目视于她,她躲过我的目光踌躇少许,抬头羞赧的注目着我,眸子里怀着希冀,轻轻地道:
“大哥;能捎带我一程吗?”我留意着她忧郁和惶悚的隽美面容,神面貌声音里流露出深恐被拒绝的自卑。不觉怜从心起,忙道:“行,没什么!”
此时推单车的男子也上来了,惶惶的道;“她正犯病要去镇医院,又没出租车,我给你租车费……”
我宽厚的笑笑:“没什么,又不用我背,抱!”话出口似觉不妥,别人的女人是你随意背和抱的吗?还好,他俩只顾着感谢还来不及。不然会把我当做轻薄之徒。
我赶急更口:“不用,不用,顺道捎带一下没关系!”
她上了我的车,驶过一段沙砾道,车子拐上光洁的水泥路。心情一松,一股异性的微弱气息飘进我的鼻孔,就觉背后贴着我的女人,有种令我骚动心跳的感觉。很冲动的想找她说点什么,此时她却先开了口。
“大哥,谢谢你哦,我男人用单车送我,可要费老大劲哩!”声音甜甜的,去掉了先时的自卑。寥寥数语,我感觉这是一个知冷暖,懂感情的女人。
“没什么,顺道嘛,人生相逢就是缘啦。不知你哪儿不舒服,看个病多不方便的!”我关切的问着。
“唉!这几天拉肚子的,正逢田里又在忙割稻,顾不上去诊呀。实在熬不住了这才去医院,没成想,凑巧遇上了大哥,不然……”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我不想她说出什么感激类的话,打断她的话头问道。
“俩个小孩上学,还一个近七十岁的婆母在坪场里晒谷呢!”
“就靠种田?”
“嗯!”她似乎有种说不出口的悲凉。农村象她这样穷困的毕竟不多了。现在的年轻人就非常的反感“本山大爷”还拿七十年代的农村,去说事儿丑化他们。
我感觉她男人很老实,又似有几分窝囊,养老抚小地,注定了穷困的命运。而女人窈窕的身态,面目里透露出历经劳动的自然健美。似如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她若外出打工,难免不受到外界社会的诱惑。一旦被款爷开发,说不定湖南都市“情感栏目”又多出一个离婚的题材。
太阳驱散了雾霭,我俩的交谈,融洽在清澄温柔的阳光里。随着车骑的颠簸,她丰满的胸脯紧紧贴着我。使我感觉到富有弹性。不仅解除了我旅途的寂寞,还衍生出许多轻狂之态。正当我俩无所不谈时,不觉已到了浯溪河小镇。我停下车,从身上掏出我随身备用的治肚痛的“整肠丸药”我有常拉肚子的病,所以随身备有。沿途中我已对她讲了此药的妙用,当她感激的伸出手掌。接取我从胶盒中倾倒出的丸药时,那双裂口交错,粗糙的掌纹中嵌缀着,满布无法洗却掉的污垢。刹时使我震惊了!真不敢相信如此年轻娇美的少妇,竟是如此一双粗糙裂痕的手。这是长期从事繁重田间劳作,又无保养所形成的。在如今象她这样年岁的人,这样的双手是难以找到的。当我依恋不舍的和她道别,她挥着手,耳中传来了:“大哥别忘了我……”
在余下的路途中,我脑子里塞满了她的倩影,和她真实无华的言情表露。在如今,世俗与权利日益泛滥,物欲横流,金钱诱惑,尔虞我诈的纷争中。她似如一宝贵的,还未曾被污染,珍藏得很好,少有的绿色物品,给人以清新优美的感觉。这样的真品不多了,也只有在远离尘世的地方,才能够遇得到。她值得我怀念,除非她被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