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爱的南瓜

春节过后，春雨来临，我的父亲就开始逐步准备种南瓜的肥料和打南瓜坑了。父亲扛着一把光滑的锄头，在自己的自留地里，在房前屋后，在田边地角，只要能种上一窝南瓜的地方，他都要打下一个坑，然后放上自己铲的草皮和草木灰，作为南瓜的底肥。母亲是一个勤快的农村妇女，如果自己没有留到南瓜种子，就要到邻居家里去要南瓜种子进行育南瓜秧。

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有谁没有见过南瓜？有谁没有吃过南瓜？

南瓜的种类很多，有枕头南瓜、圆形南瓜、长条南瓜等，味道有甜的有不甜的，有粗糙的，有细腻的。种子不同，南瓜也不同。

母亲播种南瓜秧的时候，我开始上小学二年级了。我放学回家，揭开锅盖一看，居然在锅里有一小竹筐南瓜秧在生长，头顶上还顶着糠壳，已经露出了两瓣鹅黄鹅黄的叶片。我百思不得其解。

母亲说，孩子，你还小你不懂，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母亲的用意了。我长大了之后，不用问母亲，自己就知道，那是母亲利用温室在育秧。因为春节刚过有倒春寒，在锅里烧上适宜的温水，播种的南瓜秧很快就可以下土栽种了。那一小竹筐南瓜秧凝聚了母亲的心血，她仿佛在养育自己的孩子，那么精心呵护，那么感情真挚，那么激情飞扬。

不过也有在地里育南瓜秧的，那是必须用塑料薄膜覆盖，不用塑料薄膜覆盖，不然育秧的时间就很慢，成活率也很低，下到地里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了。

父亲把父母育好的南瓜秧栽种到南瓜坑里，浇上一瓢清淡的粪水，经过阳光雨露的滋养，那南瓜秧就开始成长了。南瓜不像丝瓜黄瓜那么娇贵，不用搭架子和棚子，不用很好的土壤，在乱石堆里，在悬崖峭壁上，在充满荆棘的树木上，它也可以随遇而安。只要有一点点土壤，它就能茁壮成长。过了一个半月，它的藤蔓越长越茂密，叶片越长越大，在这个时候，那些南瓜花就开始出现花蕾了。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五朵六朵……黄黄的，嫩嫩的，向周围开放。中间有花蕊，招蜂引蝶，密密麻麻的蜜蜂和蝴蝶在南瓜花间飞舞，宛若宫廷里的宫女在围绕皇帝翩翩起舞，皇帝陶醉在那些宫女的蝶舞之间。

初夏，嫩南瓜就有一个小土碗那么大了。母亲看着心爱的南瓜，脸上露出了丰收的喜悦。为了让孩子们吃上新鲜蔬菜，母亲围绕南瓜窝走了一圈，最后狠心摘下了那个嫩南瓜。回到家里，把嫩南瓜切成丝，炒熟了作为下饭的蔬菜。我们当孩子的望着母亲的举动，既欢喜又担忧。母亲舍不得吃南瓜丝。不是她不喜欢吃，而是她疼爱自己的孩子。本来就不多的南瓜丝，就留着孩子们吃，我是了解母亲此刻的心情的。母亲赶紧给我们夹南瓜丝，叫我们一定吃饱，赶快去上学。

在那些缺口粮的日子里。母亲说，那些南瓜花和南瓜尖是最好的充饥的食物。母亲和父亲吃过很多那样的“食物”。没有口粮没有办法的日子，不可能活活饿死啊！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溢满了泪水，我们母子的感情进一步得到了升华。

直到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那些苦难的没有口粮的日子，才从山民们的心目中逐渐消失。那时候山民们的干劲特别大，农村的俗话说，南瓜蔬菜种好了可以当成半年的口粮。那些荒山上，田边地头，房前后屋，都种上了南瓜。到了盛夏的时候，成熟的南瓜睡在地里，像一个个埋伏的士兵，等待着将军来查岗，来检阅。山民们一个个挑着黄黄的南瓜回家，放在屋里，堆起来像一座小山。

南瓜的吃法很多，可以切成片，可以切成丝，可以做粉蒸肉的底菜，也可以做成南瓜条南瓜饼，香味可口。到了冬天，农村人为了让猪牛羊过冬，可以煮上一锅南瓜给它们吃，南瓜可以造热驱寒，保暖温胃。

后来，我当兵去了云南。在老山战斗中，战士们的生活非常艰苦。我们连的驻地与敌人的直线距离只有一公里。这时候，由于驻守的阵地分散，连长指导员就允许以班为单位开饭。我是农村兵，做饭做菜自然难不倒我。我们的阵地前沿遍地都是南瓜，这时老百姓躲进天然的山洞里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他们成熟的南瓜无法收回。我们征得村长的同意，要了几个南瓜。我们说给钱给村长，村长说不要钱，你们解放军是来保护我们的。我们说我们不能违反军队的纪律。我们把要来的几个南瓜用着蔬菜食用。不过后来还是给了南瓜钱的。

我用一张塑料纸铺在地上，用枪托做砧板，把南瓜切成片，用大火开始煮，二十分钟不到，一股南瓜的香味就出来了。排长闻到一股香味，背操着手，走过来问，你们班吃什么东西，那么香？我们说，排长，你猜猜，猜着了也有你的口福。排长说，这个难不倒我，你们吃的南瓜。排长也和我们津津有味的吃着。

黑夜来临了，大雾弥漫了整个阵地。我们开始站岗放哨，每一个战士都有一种预感，也许夜里有敌人来偷袭。果真，夜里一点钟左右，他们在昏黄的夜色掩护下开始偷袭我们的前沿阵地。不远处，有几声枪响。我急忙赶过去一看，一战斗小组已经与偷袭的敌人交上火了。小青不幸被敌人的一颗手雷炸伤了头部，鲜血直流。我马上给他包扎，在包扎的过程中，他断断续续地说：“战友，你做的南瓜菜真真……好吃吃……我还想吃你做的南瓜菜……菜。”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停止了呼吸。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多好的战友呀，我怎么不多做一顿南瓜菜给你吃呢？……

后来，我们也用了一些南瓜尖作蔬菜。那是一种特殊环境下的尝试。与我的母亲父亲没有口粮吃南瓜尖是两回事。我把南瓜尖上的绒毛去掉，用温水过一下水，再放上油盐一炒，味道还蛮不错的。战士们说，看不出你是一位厨师呢？什么菜到了你的手里就是一道美味佳肴。我说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看见南瓜就想起了我那位牺牲的战友。我更想起我的父亲母亲为我们操劳种植南瓜的情景，这种情景一直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