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世界
黄昏来了,悄无声息的走在我左右,陪我看深秋的胜景里,烟火人生的一幕幕聚散离合。
湖边信步,斜阳把最后的残红散落给朵朵流云,云并不珍惜,携了浪子的心性,远走天涯去了。反倒是这一湖水,偷得点点余韵,笑开了脸,欢快的荡起丝丝波痕。惊得风儿,展了长袖赖在水面不肯走。推着水波和石岸,琴瑟相谐的吹弹着可人音符,清澈悦耳,那架势,若不让听者的百骸都舒坦,绝不罢休。
我的目光自由伸缩,遥远还是触手可及的地方,我都由着它的性子,因为,我明白,它是内心的折射,喜欢还是厌恶,都是最原始的渴望。
我忽然发现了湖的南面有一片葱茏的绿,在深秋的北方,虽然即将凋零,依然铺成碧玉无尘的姿色。勾勒着天光和水色,舒展绝世风华。那是什么?
沿着石子小路,我向着那片绿前行。
缓缓而行,临水的柳树,扁长的叶子,斑驳着季节的脚步,老绿中夹着枯黄的叶脉,有美人迟暮的征兆,但死不认如花美眷抵不过似水流年这个理,硬生生的低了头,看映在水中的摸样。水,倒是解了风情,含蓄的遮掩了老态龙钟的姿势,晃动之中,倒显得柳树婀娜多姿,摇曳生情了。
一艘艘游船,稳妥的系在岸边,虔诚的等,等一个人或者是一个机会,可以划向水里,即便直观云帆和沧海一济只能化作一种感念,但能在流水之上飘荡,总好过现状,画地为牢。船主,四十光景,顶着蓬乱短发,一张脸似是被铁锈画成了地图,很难想象她也曾经红妆似锦,淑女窈窕了。身穿一件碎花的袄子,领口和袖口磨损的痕迹,在夕阳下,显得更加古旧。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张望,两手摆动,招呼着过往的行人,或是天凉,久未有营生,着急的起身,不料,衣服和椅子纠缠,唰的一下,衣服扯破了。破口处被风吹的四处飞扬。
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粉扑扑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潭水样的清澈,黝黑的羊角辫子扎着两朵花,张着小豁牙子的小嘴嚷着坐船去,拗不过的大人,就依了她。几步之外,我看这一场圆满,发现的却是船主把一粒种子变成一碗米饭的过程。
小孩子刚上了船,忽的飘来“情是穿肠毒药。”女孩歪了头:“穿肠毒药好吃么,我也要。”惹得周遭的人都笑了,童言无忌。
顺着歌,我看见一对少年郎,激情拥抱的靠在一处栏杆上,稚气未脱,眼里满满的都是风月故事。
风莞尔漂过,我听见拐杖碰地的声音,回了头,青丝换白发,满身沧桑的老者,迈着单调的步子,该是女儿扶着,牵了小狗狗,遛弯来了。一片叶子落下来,滋扰了老者的视线。便也絮叨着:这年月,哎。
日暮苍山远,刚还是斜阳立尽处百鸟朝凰的盛况,转瞬,就有了门可罗雀的清寂。
我的左侧,不远的长椅上,一个女孩安静的画画,光线开始模糊,她依然在画。扎着的马尾精心梳理过,还是有发丝脱了束缚,飞着,像她傲人的青春,怎样的收敛,都在薄暮里美的无法无天。我近步,怕扰了女孩的心思,悄然而立。远处的山,水,沉下去的夕阳都敞了盛秋的颓败,在眼前一览无余。画布上的景色令我颇感惊诧。是春水,碧波,繁茂的草木和一轮旭日,与眼前的景致同,只是季节和时间完全相反。女孩沉浸在画面里,若有所思,用清秀的小楷在画布上落笔:美好。惊愕之余,我无声的走开。远望行云流水依然抗一肩秋意颠沛流离。早被颠覆的春光,在女孩的画里东山再起。这就是人心不同,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不能站在一个高度。视觉呈现的大势,入了心,未必就能感同身受。若是心冷了,桃花再艳也枉然;若是心暖着,挫折之中,也怀揣万马嘶鸣的高亢之音。
行人越发的少了,谁恼了天色,令它卷了水墨泼洒下来,天就黑了。
一路慢步,再回首,发现比起点略高了,原来是一段上坡路。有风吹,不胜寒,在高处。故乡此时,十月的打谷场上,盛满乡亲的笑声。竹马青梅的玩伴该在结霜的麦秸上,比划着早年的理想。村东的一?黄土下,爷爷的故事在寂寞里睡了。车站处,行囊里装着的梦想,压着刚长大的娃们年年奔赴一个叫做城市的地方。而我们,正喘息着仰望一个叫做房子的东西。
许是想的入神,撞上了一个路灯。通体的细白,八面形状的灯。若一个纤弱的古典美人盈盈而立。正抬头,一阵柔和的光发出来,它亮了。是啊,黑暗里有一盏灯光,照着风雪夜归人,多好。这灯于无用时是摆设或者碍眼,经一天的喧闹,此时方显本色。看来早慧还是大器晚成,只要参演一场华美的折子戏,只要酣畅淋漓的爱过,恨过,奋斗过就好。就算拣尽寒枝不肯栖,自觉遂愿就好。比如:甘罗十二岁成相,姜子牙八十岁出山。
不远处,烟花一片片的开了,在天空的幕布上肆意挥霍美丽。落下时,是否有打牙和泪吞的苦楚,自己明白。有时候,一个事物所引发的深远意向和思索会超过事物本身,像烟花,像黄花瘦,像孤烟大漠。
脚下有石子,咯得心疼,没有飞沙,眼里倒有了生涩。想回家了,一个灵魂皈依的地方,圣洁如莲,温暖如春的家。远处的那片绿是什么,我已经不想探究。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也给它起了名字——美好。
注:一粒种子变成一碗饭的过程。引自博友陈雪枫的诗《重见十月》。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