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戏(一)《鱼玄机》--- 唯爱永恒

1听戏往事

对戏剧最初的印象，就是晚饭后表姑拉着刚记事的我去露天剧院的后台看演员化妆。冬季的华北农村没什么活儿，日落之后，几乎家家土炕上都有一个很大的笸箩，装着当年的花生，一家子围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剥花生讲趣事。文化活动除了请戏班子唱戏，就是放露天电影。表姑最爱听戏，每次得知戏班子要来，就早早拉着我去看演员，看道具。

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比较乖，也或者演员并不是“角儿”，对我俩的到来从不避讳。夕阳的余晖从木窗格透进来，一个清瘦的女子坐在窗边化妆，厚厚的水彩，桃粉的胭脂，乌黑的柳叶，轻点朱砂红的唇膏，贴片子戴头面，衣裙束带，软底绣花鞋，起身款款，素衣飘飘，我总是有一种时光倒流恍如置身古代的错觉，也总觉得自己是某深宅大院的千金，自小对月吟诗，对花弹琴。

那一天上演的是京剧《铡美案》，女子跪在长长胡子的包拯面前（小时候特别担心那么长的胡子怎么吃饭喝水？），痛诉陈世美抛妻弃子另结新欢的老套故事，那唱腔，哀怨时愁肠寸断，悲愤时激越高亢，身边两个年幼的孩子哭哭啼啼，一声一声呼喊着亲娘。陈世美起初不认妻儿，最后颜面丢尽，低头伏法，悔之已晚。那包拯铁面无私断案如神，一把虎头铡结果了陈世美的性命，观众连连叫好。

那个小小的戏台，上演了多少场戏曲，我早已不记得了。《穆桂英挂帅》、《霸王别姬》以及现代戏剧《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朝阳沟》等等，都是在那个舞台上一次次上演，我也在演员的唱腔里一天天长大。后来村里的人都到城里上学打工了，村子里家家有了电视机，户户有了电话，很多人家还有了电脑，那个戏台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那些演员再也没来过村子，我也到了外地上大学，工作，对戏剧所有的印象，恍如时光深处的一脉清泉，偶尔会在梦境里听见谁在依依呀呀的唱，而我，早已经听不懂她在唱些什么。

2唯爱永恒

中国戏曲起源于原始歌舞，自汉，唐到宋金才形成了比较完整的戏曲艺术，约有三百六十多个种类。其特点，清末学者王国维语：“谓以歌舞演故事也”，此一言以蔽之。流传至今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比如昆曲，京剧，黄梅戏，豫剧，评剧等剧种。小时候在北方农村听到的大都是京剧、豫剧、河北梆子，昆曲、黄梅戏、川剧等其他剧种，是长大之后才慢慢知道的。

春节前的一个下午，在客厅大扫除，打开电视的戏剧频道，新编历史题材京剧《鱼玄机》已经开播了，一边做家务一边看戏，那个下午十分的惬意，也打开了我尘封多年不看戏的那一股清泉。

《鱼玄机》，根据《唐才子传》》、《三水小牍》、《北梦琐言》等传奇资料而改编，由贵州京剧院担任演出任务。该院以全新的视角和浪漫的艺术表现手法，重新塑造了鱼玄机这个唐代传奇女子，她美艳绝伦、才华超脱，性格柔中见刚、率性天真而又敢作敢为。鱼玄机由一代京剧大师关肃霜之弟子、贵州京剧院院长、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侯丹梅扮演。演员妆容华美，艳而不俗，在不同的场次有不一样的服装相配，尽显唐代奢华之风，展示了晚唐女诗人风采斐然而又红颜薄命的人生故事。

故事以鱼玄机与三个男子的感情为情节发展脉络，演员表演细腻，唱腔老道，让你不得不停下家务，认真听戏。

鱼玄机，本名鱼幼微，字蕙兰，存留诗作在《全唐诗》占一席之地。她十四岁由温庭筠介绍给李亿为妾，李亿对娇妻恩爱有加，然李亿的妻家坚决反对，无奈李亿不得不让她遁入空门，改名玄机，李亿许诺三年之后亲迎玄机回家，玄机在平康里的道观苦苦度日整整三载，不料李亿到平康里买笑时，与之不期而遇，佯装并不认得鱼玄机，鱼玄机悲痛欲绝。乐师陈韪趁机向鱼玄机表达倾慕之意，并许诺要和鱼玄机“偕老白头”，玄机感动于这个承诺，重新燃起爱的火焰，不料陈韪竟与侍女绿翘偷情，鱼玄机盛怒之下，失手误杀绿翘。据律法，鱼玄机将被判死刑，不过法官说了可以“以钱买命”。弥留之际，鱼玄机叫来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男人：李亿、陈韪、温庭筠，以她的聪慧孤傲，一声声逼问何为真情？何为真爱？谁愿意拿钱买她的人头？而三个男人均以各种理由推辞鱼玄机的生命拷问，那些平日里口口声声说情说爱的人，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哑口无言，噤若寒蝉。

没有人救她，没有人救得了她，她唯有以死才能偿还绿翘的命。

“我杀死了绿翘，又是谁杀死了我呢?！..........”

这是这部戏的最后一句台词。唱腔哀痛悲绝，凄楚辛酸。这句唱词也是我记的最清楚的一句台词。

听完，心内如五雷轰炸。久久从剧情里走不出来。

时光回溯，晚唐长安城，温庭筠以《江边柳》为题考鱼玄机，年仅十多岁的小姑娘出口即得《赋得江边柳》：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这样年少的才情，并不多见。鱼玄机和温庭筠的师生情渐渐深厚，以后由师生情升华为师友情，然而温庭筠却在此时把鱼玄机介绍给了李亿，鱼玄机的命运转折于此，鱼玄机从此掉入了无底深渊。

然而，谁又能预知自己的明天呢。

错就错在，我不该遇见你，而命运偏偏让我遇见了你。

鱼玄机在道观的三年，由不得爱而生恨，心灵扭曲，仇恨天下男子，并借自己的美貌才华向垂青于她的男子展开报复，从昔日的孤傲清高变为日日笙歌的女魔怪，道观成了醉生梦死的花街柳巷，蚊蝇苟且，臭气熏天。

疯狂的报复结束之后，鱼玄机等来了自己的死亡，她死的时候，温庭筠已经在九泉两年了。所以新编的京剧《鱼玄机》，情节有虚有实，需要区别对待。

我们活在世上都不容易，我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爱的方式，幸福的方式，我们也有权利拒绝虚情假意，拒绝自己不爱的人，有了更多的选择，更要慎重对待，有一个爱自己的人，这个人最好是自己的爱人，这样才可以少许多的纷扰，才可以让爱变得纯净简单，一心一意爱一个人，一心一意被一个人爱，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爱恨交加，唯爱永恒。

愿天下有情人携手白头。

2012年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