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人生
再次举起酒杯，品尝那甜涩的葡萄酒的时候，我们俩已是年过花甲。满头的白发，记载着无数沧桑，当脆弱的身体扛不住百斤中的石头的时候，我们俩却在寂静的凉风亭里对酒当哥，人生几何。
在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听着《二胡人生》的小曲的时候，一个电话响起，是很久不见的老禄打来的，要我上凉风亭去坐坐，说是要请我喝葡萄酒。难得他有那个兴致，我就去了。
我一个人背着双手，举步维艰地踏上离家不远的凉风亭。适时刚吃过晚饭，夜莺歌声响起，丛林里一片幽静。年轻人爱热闹，这个僻静的地方就专属我们老人享用的。
老禄一个人预先在亭子里的桌子上摆好酒与酒杯正坐着，看到我来忙迎了过来。
“老闲，你来啦。”他的声音充满着热情。
“老禄，你怎么回来了，好久不见，在法国呆的可好？”我寒暄道。
“这不惦记着你才回来了么,呵呵。来来来，先坐下，再慢慢聊。”
我就着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看到了石桌上摆放着的两瓶红酒，就问起了老禄来：
“该是法国带回来的吧？”
“那是当然，你从小就喜欢这酒，我能不带来么？哈哈。”
“呵呵，是啊，想那时我请你喝的时候，你都上瘾了，说长大后一定要去法国买正宗的回来请我喝，这下果然应允了。”
“是啊，过了这么多年，梦想总算是实现了，既去了法国又带回了酒，来来，先尝一尝先。”说着就用开盖用具撬开了瓶盖，在两个挺着高跟的空玻璃瓶上各斟满了一杯。
那红色的液体在玻璃瓶里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葡萄的味道。我把鼻子往玻璃口一闻，连声说香。
“来，先为你的归来干一杯。”我举起了酒杯，迫不及待地想要喝那从国外带来的红酒。
“好。”老禄也举起了酒杯，在空气中两个酒杯一碰，各自往自己的嘴里送。
我喝得急，两口就喝完了。没多久，脸就红了起来。
“怎么样？”老禄看着我的脸问道。
“好酒啊，我一辈子没有尝过这么纯的酒，喝完，喉咙像蒸发了一样，无比的舒服。”我连声赞道。
“酒是好了点，不过喝多了容易醉，这酒烈得很呢。”说完，老禄又给我斟了一杯。
还是真的，我的脸像在发烧一样，夜风吹过来，感觉有些美妙。
“兄弟你还不明白我的酒量，这一杯就让我醉了，我哪里还敢来喝酒。”
“我当然相信你的酒量，你就是个大酒杯，灌也灌不满，只不过这种酒还是细嚼慢咽的为好。”
“为什么？我们中国人向来是大碗大碗的喝酒，你不这么认为么？”
“我是中国人，当然也知道这个习惯，出了国才知道人家西方多有文化，他们的酒是一口一口地抿,却能在品酒的同时做出许多浪漫的事来，既不会醉又有情调，果然懂得品味。”
“只可惜呀，年华已不再，我们的浪漫还从哪里谈得？”
“你好像很悲伤。”
“禄老弟啊，你想啊，你都出国这么久了，我连浪漫都没有细细去品味，就这么老了，能不悲伤么。”说完，我也学着他说的那样抿了一小口酒，甜中带点苦涩，很像自己的生活。
“那你知道浪漫是什么吗？”
老禄问了一个我回答不出的问题来。
“不知道。”
“像咱们这样面对面坐着，喝着酒谈着心就很浪漫了。”
“我还以为只有年轻人懂得浪漫呢？”
“那是自以为，生活中到处充满着浪漫，就看你有没有细细去观察了。”
“哦，能说来听听吗？”
“比如说，你累了，一个人坐着听音乐，那也是一种浪漫。”
“可别说，刚刚我听了小曲《二胡人生》，感觉十分的惬意，但是那忧伤的旋律让我再也浪漫不起来了。”
“怎么说？”
“我的生活十分的单调，老伴多年前去世了，只留我一个人靠着自家的几个儿子养活，儿子不在的话，我感到特别的空虚，一空虚就听曲，一听曲又显得越加空虚。你说活着到底图个什么呀？”说完，我再抿了一口酒，这次感觉飘飘欲仙，伤感涌了上来。仿佛那红色的液体就是忧伤，我越喝越伤。
“你看着这杯酒。”我朝他的酒望去，他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指了指那杯子，问着我，“这是什么？”
“空杯。”我单纯地答道。
说完，看着他拿起了酒瓶对着酒杯倒了起来，红色的液体在杯中像大海里的漩涡似的旋转着。待它平静了了下来，他又指了指那杯子，“这是什么？”
“是酒。”
“什么酒？”
“红色的葡萄酒。”
我有些恍然。
“人生就如这杯红色的葡萄酒。一开始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就看你往里面加的是什么。有的人在里面加了清水，那就永远只能是一杯清水，可有的人还要点色彩，那就必须得加各种颜料。就说葡萄酒吧，你要形成葡萄酒，就必须有许许多多的葡萄，然后把葡萄汁压榨出来，再要放点酒精，还要有糖，有的还放了苦的什么东西，最后一杯完整的酒才能平稳地搁在这里。”
“是啊，禄弟，想不到你比我还看得透生命啊。”
“不是我看得透，而是我经过了压榨。”
“压榨？”
“小时候，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说什么来着，我一定要奋斗，为了我的出国梦想而奋斗。于是乎，从此我东奔西跑的，受到了种种苦难，种种艰辛，才出得了国的。你看西游记里的唐僧不也是为了要西天取经，而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了么，最终才能修得正果。不经历风雨，见不到彩虹呀。”
“可我为什么感到如此的空虚，感觉一生碌碌无为？”
“这得问你自己呀？”
“问我自己？”
“是呀，路是靠自己走出来了，你不走，也便没有了路。我就跟你直白吧，闲兄，造成你现在空虚的感觉，完全是你以前根本没有想为自己的空杯子填些什么，以至于杯子了布满了尘埃，各式各样的东西，看起来就很杂，什么也不是，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今生要为什么而奋斗呢？”
我喝下剩下最后的半杯酒，头晕乎乎的，虽然醉了，头脑却很清醒：禄老弟的话没有错，我不曾为了什么而追求而奋斗，我只知道人活着就是要快活，每天闲着玩着，过着舒服就行。终于岁月燃烧殆尽，留给我的是无穷的悔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