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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

2013-10-27 08:50 作者:殊静 阅读量:226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阿贵今年三十五,一个纯七零后,单身,脚有点瘸,是后来落上的,财产就一处瓦房,他老爹和老娘在同一屋檐下跟他一起过活。

男人三十而立,三十有五的阿贵到了上山可以打猛虎,下河可以擒拿蛟龙的年纪,却跟着一帮老小子成天挤在村祠堂里混日子,每天不玩到兴阑人散,是绝不抽身。这祠堂其实就一村老人会,美名曰“老人活动中心”,墙上反反复复贴着不少“大字报”,手写改成印刷之后,就成“精神文明宣传”,内容无非是“发扬社会主义新风尚”云云,逢上级检查时就更新的特勤快。

负责宣传的是村里退下来的老书记,老书记是阿贵的叔公,也是村里颇有名望的长者,当年可是纵横捭阖、红极一时的人物。老书记是看着阿贵长大的,又看着阿贵在祠堂里消遣时光的,看到阿贵,老书记就把脸色挂上了。阿贵惧怕叔公,看到叔公在祠堂就会装作没看见,或者远远地躲在某人的身后。老书记瞅着时机会冷冷地说上几句,阿贵就会充傻装愣,时间久了,脸皮自个儿就成长成碉堡,里里外外地把阿贵武装地异常的坚固,阿贵再来祠堂玩时,老书记就跟阿贵坐在一起了,大家相互吆喝,不分彼此了。

阿贵十几岁就辍学回家。那天下了雨,瓢泼似的。阿贵听着哗哗的雨声,均匀的打起鼾声。那节课是数学,教数学的老师血气方刚,看到阿贵如此不屑他的劳作,直接就把阿贵的书包从窗户投了出去。几乎听不到书包砸中地面的声响,倒是同学的轰然大笑惊醒了梦乡游离的阿贵,阿贵张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瞪了老师好久,瞪的老师心里发怵,据说从那时起,老师臆症发作时,惩罚程度大有减轻,仅象征性把书包往地面一摔结了。数学老师大学出来不久,眼里进不得沙子。有一次在闲聊中得意的透露,他领到大学毕业证书的时候,小鸟在唱歌,响彻整个解放区的天空。当然这个小插曲阿贵是没有机会听到的,那会儿阿贵辍学很久了。

阿贵爹是村里的泥瓦工,隔壁的老师的桌面上一碟酱油不得见,他却可以靠自己的手工艺吃完东家吃西家。“赋闲”在家的阿贵不愁吃穿,整天游手好闲,跟着一帮大孩子厮混,很快会吸烟,喝点小酒。几个村子都可以看见阿贵的身影。

这天阿贵在赖狗家喝酒,为什么号赖狗呢,每次赖狗喝酒都是意犹未尽,耍赖着不走,跟阿贵家的大黄德性差不多,见着骨头就迈不出步子。酒是阿贵赊的,下酒的菜是刚出土的花生,有着股泥土的气息,是阿贵路过一块地,顺手牵来的。因为有姑娘在场,喝酒的气氛特别浓烈,谁都不愿意做狗熊,几个男生抢着喝,一会儿就把酒喝了个底朝天。赖狗涎着脸问还有没,阿贵一行人早已走远了。“这喝酒就是烧钱,吃爹的喝娘的,能有几个小钱打打牙祭就不错了,哪还有余钱买醉,有钱早就下馆子,还跟你在这里瞎磕啥的。”阿贵走在路上,嘴上咕哝道。

回家的路上阿贵要途经一处茅厕,那两排茅厕就像士兵一样列队在村口两侧,茅厕后边,则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农村人这点就是实在,在房子附近建茅厕,在茅厕附近种植庄稼,方便了人,也肥沃了土壤。按说活人哪能让尿给憋死,即便那玩意儿来的时候是排山倒海。阿贵瞅着四下没人赶紧翻开裤子小解。那刚才还浑身热乎的身子,一泡尿后连续打了好几个寒颤,酒喝不多,脚步却是浮着,一个趄趔,阿贵整个身子望坑里栽去。那恶心的让人窒息的场面,阿贵居然一点都不陌生,这些场景阿贵梦里见过几回,阿贵挣扎着却没法醒过来,最后都是让阿贵娘给拯救了,阿贵娘到吃饭的点就会习惯性的把阿贵从床铺拽起。这次救他的是老书记,老书记午饭后都要踱两步,这刚到村口感觉眼前一花,觉得什么人掉坑里了,过去从鸡窝猪圈逃出来的动物一掉坑里就没命,老书记心里一紧,顺着升腾而起的沼气泡猛地一捞,居然把阿贵连人带粪拖了上来。

阿贵昏睡了一天,第二天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叔公。叔公在书记任上,什么坏蛋没见过,阿贵即便是孙猴子,也飞不出叔公的五指山。叔公从历史着手,谈元代蒙古人对人的等级排名是非常科学而且有依据的,工匠虽比不得官吏,好歹也在教师前头。赚的钱不多,但却可以自食其力,努力再攒几个钱,建座瓦房,娶房媳妇还是不成问题的。村里比你长没几岁的有的成了万元户,有的成了阶下囚。眼下大有阿贵如若不听劝告,就要走向万劫不复的意思。

阿贵明白了,叔公的主意就是爹娘的意思,要求阿贵跟从阿贵爹上房铺瓦去,然后铺出个万元户,铺就一条康庄大道来。叔公的话不容置疑,阿贵爹娘的眼里充满着期望。阿贵就像一只桀傲不驯了很久的鹰,落在了柯尔克孜人的手里,不听从则是无休止地“熬”。

第二天阿贵就跟着阿贵爹上了脚手架。脚手架是由几根毛竹支起来的,随着墙体的升高,为施工方便,用作水平杠的毛竹也渐次升高。平日里阿贵看到阿贵爹在脚手架上上窜下跳没咋地,自己走在上面才发现眩晕的厉害,这么狭窄的空间,还得通过许多建筑材料。建筑工人工作比较单一,为了打发时间,经常会相互取笑作乐。刚来的阿贵无疑成了大伙儿的猎物,虽然阿贵自恃挺能说会道,可结果还是败下阵来。比如阿贵口渴要喝水,工头对着一个妇人小工的胸脯朝着阿贵努努嘴说道,上那儿喝去,听得阿贵面红耳赤,一帮人却乐得东倒西歪。这第一天下来,阿贵心里着实窝火,到了晚上辗转反侧没法睡,腰膝盖处疼痛难当还不说,浑身让阳光烧得焦灼的痛。

第三天,天麻麻亮,阿贵爹叫上阿贵出工了。阿贵就拂晓眯了会儿眼,睡得极沉,感觉自己正在天马行空,醒来发现阿贵爹拽着阿贵的退摇晃个不停。阿贵踉踉跄跄地跟在阿贵爹的身后,到村口见到赖狗,赖狗就蹲在昨天摔过阿贵的粪坑边上厥着屁股。

阿贵说:“赖狗你别不要脸,里头有位置不蹲跑到外头显摆什么,谁穿裤不带把儿呢?”

赖狗说:“阿贵你过正经的日子,兄弟我不好营生啊,你好歹也得跟小卖部缺心眼的郭老头交代一下。”

阿贵停住脚步:“咋啦?”

“过去郭老头都让赊,现在现金也不行,郭老头说卖谁也不卖给你们这一伙。”赖狗垂头丧气道,“昨晚我酒瘾上来,把装在啤酒瓶的柴油给喝了,肚子不争气等不及就在外头解决了。”

阿贵正色道:“那酒瓶子盛着乐果,你也不放过。”

赖狗:“我死了算了。”

“呸--”阿贵往赖狗的方向吐了口浓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贵,你等会儿,我还有话对你说----”

阿贵走得没见踪影了。

今天的工作比昨天要重些,因为少了个小工,这样阿贵要顶两个人的工作。新的伤痛在原有的创口上蔓延,身体可以进一步受伤害,但心里上的准备却是异常的强大,所以阿贵有点不舒服,却觉得很正常。

这样很正常的日子里再没有昔日伙伴的身影。没到十八岁,几个女娃就相继嫁人了,这么着急着嫁人据说都选了好人家,证还没来得及办上,先用身体占领。几个伙伴有出国有经商的,就赖狗混得极差,进进出出几回了,在里边求饶说坦白从宽,到外头让别人抗拒从严。

阿贵“从良”后就落下一个嗜好,喜欢听书,村里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说书的来,书说到精彩处“嘎”地停了,开始兜售狗皮膏药来。有一段阿贵记得特别深刻,曹操在徐州城下对吕布说:“你下来,天下你一半。”过几日吕步让曹操放水给活捉了,吕步说:“好吧,我答应你了。”曹操大手一挥,拉出去斩了。吕布惊问:“为什么?”曹操说:“那会儿你在城上。”阿贵怀疑赖狗在外见多识广,指定听过这一段,要不这场面怎么会在他身上会如此乐此不疲、三番五次地上演?

几年下来,村里变化翻天覆地。村口的露天厕所填了,家家都内设卫生洗浴设备。村里相继建起了几栋别墅,大红色的琉璃瓦代替了瓦片,阳光下可以熠熠放光。阿贵父子帮人建起的楼房越来越高,农村的各种风俗也愈演愈烈。阿贵爹也攒了些钱,准备给阿贵讨房媳妇。媒婆说破了嘴女方到阿贵家一看,话也没说掉头就走。五、七年前阿贵那瓦房,放阳光底下一照,那谁瞧了谁眼馋,如今大户人家厨卫也不比阿贵家来的小。聘礼几年也水涨船高,都是几万一个单位的往上窜。阿贵爹那点小钱是不济事的,还是自个儿掂量着给阿贵找对象的,想不到月老不作美,阿贵这一冲,三十岁出来了,十足的剩男一个。就阿贵准备的这些行头,搁过去得娶几房媳妇都还有盈余。是阿贵不够勤劳,还是世道多变。阿贵蒙了,阿贵就像一个被人遗忘的蘑菇,躲在角落静静地发霉。

“好男不做六月工”。六月份的太阳,把世间烧出一个蒸笼。阿贵习惯了出工,虽然许多人害怕炎热都猫在家里。对阿贵来说,用体力来消磨时光,是他对时光最好的打发。

阿贵一个人爬在脚手架上,手头机械地粉刷,小工远远地躲在阴凉处,待到阿贵招呼才慢吞吞地走过来。路上不时走过几个女人,阿贵都一一打了“招呼”,女人听了娇斥道:“你这杀千刀的阿贵。”然后扭头就走。

“嘎-”一辆挂着几个圈的黑色轿车停靠在脚手架旁。几个工人远远躲着交头接耳,大家都没敢靠近。这时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戴着墨镜,皮鞋一尘不染,他用手遮住太阳向工人嚷道:“阿贵在哪儿?”大家不约而同地指向脚手架。

男人随即向脚手架上张望了会儿,然后缓缓地摘下墨镜,然后向阿贵喊道:“阿贵,你还做这些啊?”男人是一脸的不屑。阿贵知道自己没本事,却最忌讳别人点破。所以虽然他认出是赖狗了,却没有作答,不知道这小子交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如此发达。

赖狗接着说:“知道我几年前想对你说什么吗?”赖狗比划着几年前他方便的那个大致位置说道。

阿贵摇摇头。

“听说过哪四脏吗?”

阿贵一脸雾水。

“秃子头,连疮腿,婆娘的裹脚,工匠的嘴。”

赖狗往事重提,乐得哈哈大笑。

阿贵“啊”的一声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阿贵搬到赖狗的车上,车上阿贵死死地盯着赖狗的背影,恍惚间,阿贵想起他恨了很久的老师。赖狗从镜头看到摔得乱七八糟的阿贵,难过得要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医生检查,阿贵粉碎性骨折。赖狗还算义气,垫付了阿贵的所有的医药费。只是路上再遇上阿贵,赖狗老远地就躲开了。

其实他们见面机会也不大,出院后的阿贵不久就是“老年活动中心”中的重要一员,为了一个位置,时常还会跟叔公争执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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