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霞光
从学院实验楼做完实验,已近黄昏。心,也被这多次重复而不得结果的实验,折磨得支离破碎。第一组人已悉数散尽,第二组来做实验的同学已然出现在眼前。不觉有些慌了神,头脑发热,四肢也在这种精神的压迫下,愈然变得酸胀无力。好歹挨到最后一组数据被证实它的正确性之后,这才长长地舒一口气。匆匆收拾好实验器具,把数据记录拿给老师看时,才发现,原先实验表格的白色区域早已被大团大团的墨迹涂成了“乌鹊巢。”
顿时,心,突突突地跳起来……确认好可以走时,出门一回眼,却然瞥见我们的模电老师一脸红涨的样子站在仪器台边。这个上课一脸肃板的女老师,怎么看都给人一种“男人婆”的味道。此刻的她,却以一副豆蔻初芳的女子形象,犯了错似的,把半边脸烧成了粉色的桃红。惊诧之余,却也默默记下了这张温柔的面孔。在心里,将那些有关她的冬日印象,一点点地擦掉。
这个初入秋冬的午后,此刻,我所感念的--其实,冷峻的美,有时候也是有温度的。
步行至女生宿舍楼后的排球场时,灰沉的天,把道路两旁的梧桐,冰成了冷窖。嗽嗽寒风,箭一般裹进胸膛,钻得两排肋骨几乎要脆断了。这才意识到外套的衣链没拉。一边从兜里掏出未温的手去拉衣链,一边又要忙着把外套往胸里裹。
思绪也不及考虑,只知道一味向前奔。正急行中,两眼下意识地向四周掠去。四处的春色夏意悉尽被凛冽的西风所极着狼藉遍地。爬山虎的叶,在风里飘摇零落。枯皴的枝干,枯褐色的幼茎盘错交结。至今还在疑惑:那株爬山虎的生命原不是在这里纵展的么?如何今日倒成了这般狼狈模样了呢?这最初的一片绿荫又走向了何方?
有没有一些暖色的基调让自己耳目一新的呢?四下都是“木”与“古”的世界。这个十二月的初冬,果真要成为大漠的荒凉那般了呢?也是下意识之举,欲顺着“梢头”的古意,试图寻觅着些秋零之外的“晴空”与“碧霄”。结果,在那枝杈纵伸着向上的地方,果真让我发现了--那片粉色的霞光。惊讶之余,脑子里的词句也只剩下“三月桃花粉面红”的底韵作下酒了。
然而事实是,它不是桃花,是霞,而且是地道的可以欲与揽之不可亲之的晚霞啊!可什么又是霞呢?古字集中写作-“谫”,而“赤”,即为红色。《楚辞•远游》里说:“餐六气而饮沆瀣兮,?正阳而含朝霞”,这是写日头初起,涉过平静微澜的洋面的朝霞;《文选•左思》中又有云:“干青霄而秀出,舒丹气而为霞”,这是写山云烟缭,气蒸梦泽的粉色霞光;而宋词人张耒《上元都下》中说:“淡薄晴云放月华,晚?新晕脸边霞”,这是在写雨后放晴七色彩虹腾腾而起的炫彩之霞;奉旨填词的柳七郎——柳三变又说:“金陵霞衣轻褪,似觉春游倦。(《荔枝香》)”这当然是以霞比荔枝的美味,然犹疑未决的我惊叹于这荔枝的味美怎会与天上的霞光扯在一起。可能是美霞,素以味为重,素以悦人而为人所道的缘故吧!
“粉面如霞”是形容女子的好容颜,“金缕霞衣”是形容女子彩带飘冉的裙裾。似乎这满天的霞光,与女子有着千丝万缕也难脱的干系。而女子,这一腔水样的柔情的美丽,似乎于万物之霞更深更贴紧些。张晓风说:“女子所爱的是一切好气象,好情怀,是她自己一寸心头万顷青澈的爱意,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尽的满腔柔情。——《一一风荷举•许士林的独白》”粉?如桃,面彩如霞,缘知这女子的姣好容貌,自古都是诗人与万物亲密的最好见证。而那一渥渥霞光,如初浴的女子,水气淋漓,霞光逼人。“北方有佳人,倾城则独立”,妖妖现在这一池的蔚蓝之上,让世人足足仰瞻了几千年。
我怵然怔在那里,楞着看了好久,丝毫未觉这寒风的古瑟。意犹未尽之余,拿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了这般珍贵的景象。
后来,也就是十一二分钟的时间,从宿舍出来买东西的时候,仰头欲再瞻看这霞的美丽时,却发现,它早已四下散去。只留下淡灰色的浮云悬在那里,意欲将这严峻的冬意更增几分。
我便知道,原来美,也是这般短暂易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