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雪之冬

窗外人说，迎春花开了。

一转眼，春天已是近在咫尺。万物复苏，春天的气息在骨子里萌动。我终于可以脱下厚厚的冬装，重新收拾心情。

而冬天，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只是心中潜藏着一段挥之不去的失落感，今年冬天没有下雪。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我所度过的第一个没有雪的冬天。我曾经多么期待冬天的到来，其实不正是期待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天吗？

冬天没有雪，还算冬天吗？

撕下往年的对联，一层层重重叠叠的，分不清哪是去年的，哪是前年的。寒假时，外地的朋友纷纷来讯，下雪了，下雪了，好大的雪呵！院子里都积了厚厚一层。而我这里，已是冬末了，却还不见雪的踪迹。一连几天淅淅沥沥滴着冷雨，我无法安之若素，日日翘首盼望雪的来临。等来等去，雪还是失约了。

今年冬天，果真不下雪了吗？

老人们说，不下雪，就没了年味。

先民们总结出了二十四节气，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大小寒。冬天就该寒冷的呼气成冰，夏天就该炎热的汗流浃背。无论什么时候，人类还是顺应自然的好，千年之前，尧舜时期击壤而歌的农夫唱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加焉？

金圣叹以为在雪夜里关紧了门，读一本禁书，是人生至乐之一。古画《雪后看山》中，大雪茫茫覆盖冬山，万物岑寂，惨淡如睡。可是再细细看来，见一人坐于松树之下，只有一寸高，显得如此渺小。熟不知这正是画家独具匠心之处。冬天虽寒冷至极，倘若心中有了些许牵念，便会温暖了许多。有老朋友来访也是不错，可以悠长的说一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世说新语》载有一段颇具情味之故事，说是王子猷雪夜欲访戴安道，行至门前便返回。人问之，他答道：吾本乘兴而来，兴尽何必见戴？一片名士风度，潇洒自适，令人神往。

以前在北方，雪比春雨来得稠密。最难忘的就是晨起开窗时迎来第一场雪的惊喜。冬日，宜观雪，赏腊梅，想一些失败了的事。然后，像明月般残缺。大雪封门，天寒地冻，正好寻一个足不出户的借口。泡一壶热茶，读几本闲散的书，佐以窗外雪粒之声，细细簌簌，清新可爱。此间清欢，啜之淡然，似乎无味。而别有太和之气，弥于齿颊。

下雪了，适合一遍遍的抒情与一寸寸的自省。随便在心底说一个名字，就像是发了一份邀请。站在大雪中央，等待一枚雪花翩然落入掌心，旋即融化，可以心平气和的把自己交给这无限的苍茫中。什么也不要想。落雪那么寂静，天地那么沉默，我怕自己的杂念会扰了世间清净。

总会想起那个关于雪天极富人情味的故事，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张岱乘一小舟，独往湖心亭看雪。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这两人见到张岱大喜，引以为知己，共饮三杯。

雪是雨之魂，水之灵。千树压，西湖寒碧是何等精致？云容山意商量雪是何等情趣？它们印章般镌刻在古诗文的境界中，我们永远无法得知。我们居住的这颗星球，垃圾成山，水在变少，就连雪也在减少吗……

无论我怎么幻想，雪都是不会降临了。纵使想酣畅淋漓的过一次冬天，也是不能的了。

写给我的第一个，无雪之冬。